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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陈慕武又跑了一趟伦敦,倒不是去参加伦敦中囯学生会组织的开学舞会,而是因为一件公事。
范源濂前年从教育总长的位置上辞职,远赴海外,到美国考察乡村教育。
前不久,他收到了教育部的总长黄郛的一份电报。
黄郛也就是陈慕武的那位同乡,在内阁几次变更之后,他现在已经卸任了外交总长,反而成为了教育总长。
接任外交总长的是顾维钧,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驻英公使。
只不过在伦敦任上待了没几天,他就回国参与政治,因此公使馆方面便一直由一等秘书朱兆莘担任了好几年的临时代办。
顾维钧上任之后,并没有停掉之前黄郛大手一挥开出来的那个特别官费,这让陈慕武之前的担忧落了空。
黄郛从国内拍来的电报,请范源濂做为民囯代表赴英国,和英国政府相关人士商洽,将庚子赔款用于教育事业这个问题。
来到英国之后,范源濂特意向接待他的驻英使馆临时代办朱兆莘打听,有没有那种品学兼优的留学生代表,能让他为此次困难重重的谈判,增加一些筹码。
连犹豫都没犹豫,朱兆莘直接推荐了在英国国内露了大脸的陈慕武。
和那帮整日混迹在伦敦的大街小巷,打牌、跳舞、拍婆子的留学生们比起来,两者之间的差距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范源濂同意之后,朱兆莘就赶紧给陈慕武拍了封电报,请他来伦敦帮忙撑撑场子。
“苟利国家生死以”,对于这种有利于国家的事情,陈慕武当然不会推辞,他按照信上的时间来到伦敦,准时出现在了第一场谈判的现场。
陈慕武以为自己既不懂外交,又不懂政治,应该是来充当一个吉祥物式的角色。
他的到场应该就是让谈判桌对面的英国人看看,民囯也能培养出国际知名的人才,把庚子赔款多向教育方面倾斜,便会有更多的陈慕武来到英国留学。
谁知道他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每个鬼佬儿都想看看,这个最近搅得物理学天翻地覆的中囯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看到陈慕武在场如此受人瞩目,范源濂觉得朱兆莘确实给自己推荐了一个好帮手。
他乘胜追击,在原本拟定好的条件后面,又多提出了一些筹码。
不过在谈判当中,双方谁都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所以当然不会在第一次会谈时就达成协议,必须要进行长时间的拉锯战。
由于还有学业在身,陈慕武只出席了这第一次会谈,他当天就要坐晚班车赶回剑桥去。
临走前,陈慕武还特意和范源濂打听了一下,他弟弟范旭东的永利碱厂那边,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
范源濂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陈慕武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弟弟。
他老老实实地告诉陈慕武,听说侯德榜工程师在花大价钱买来的索尔维制碱法的基础上,改进出了一个原料利用率更高而且成本更低的新办法,只是好像因为阿摩尼亚无法大量供应,所以目前只能在实验室中小范围试制,并不能大批量生产。
看来永利碱厂那边,应该是已经完全掌握了侯氏制碱法,现在缺的就剩一个合成氨工厂了。
现在,一座连工艺带设备的合成氨工厂,陈慕武估计怎么着也得需要三万英镑左右。
而且,关键这东西还有价无市。
事实上,在二十年代以前,合成氨一直都是被德国垄断的一项高科技技术。
只不过因为打了个败仗,德国不但失去了大片国土,失去了鲁尔工业区,就连德国人的技术专利,也都被全部开放给了国际联盟。
好不容易抢来的专利技术,为了继续确保其垄断地位,列强们自然也不会轻易地对外出售。
中囯作为“公理战胜强权”的战胜国,在分赃的“巴黎和会”上都吃了瘪,想要染指这种高精尖的技术,更是痴心妄想。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那就是趁着德国通货膨胀的时候,到他们那边浑水摸鱼一把。
现如今最先进的合成氨办法,正是由德国科学家弗里茨·哈伯发明出来的,他凭此获得了1918年的诺贝尔化学奖。
而且这位哈伯先生,还和爱因斯坦是好朋友。
陈慕武打算回去之后再给爱因斯坦写封信,看能不能让他牵线,让哈伯搭桥,说不定就能联系上德国的巴斯夫工厂,从他们那里采购到一套设备来。
陈慕武拒绝了留下吃晚饭的邀请,告别了范源濂和朱兆莘,坐着下午的火车急匆匆地离开伦敦返回剑桥。
因为他之前还答应了狄拉克,要在今天下午带他去剑桥天文台拜访一下爱丁顿。
……
“哟,哟,哟,让我们瞧一瞧,这是谁来了?”
时隔半年再次看到陈慕武,爱丁顿的眼镜后面,流露出一股无比幽怨的目光。
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自觉地摆出来一种防御姿态。
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在陌生人面前不自信的一种表现。
当然,这个陌生人显然不是陈慕武,应该是跟在他后面的狄拉克。
陈慕武厚着脸皮地赔了个笑脸:“爱丁顿先生,好久不见,我是陈慕武啊。”
“陈,你是又有论文被扣在《哲学杂志》编辑部了,想再请我出山去跑一趟吗?”
可能顾忌跟在陈慕武身后的那个陌生人,爱丁顿的阴阳怪气的技能并没有火力全开。
“先生,实在是对不住,我最近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那边被各种事情忙昏了头,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向您请教天文学上的问题。
“不过在提问之前,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新室友保罗·狄拉克,他是今年圣约翰学院的研究生新生,从中学时就很喜欢读您的着作,因此在得知我和先生认识之后,就拜托我带他来和您见一面。”
“就知道,你没事儿绝不会往我这里来。”
爱丁顿身上最后一丝绅士气息,让他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但等他走到狄拉克面前时,却又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朝他伸出了手:“你好,狄拉克先生,我是就是爱丁顿,谢谢你喜欢我写的书。”
受宠若惊的狄拉克,把手和爱丁顿的握到了一起。
他甚至被惊得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爱丁、丁顿教授,很荣幸见到你。”
爱丁顿把两人让到了沙发上,然后话题又回到了陈慕武这里。
“说说吧,陈,你那个在今年三月份的轮船上就想好了的天文学问题,是什么?请别告诉我,你认为环绕地球运动的月球是一种波,环绕太阳运动的地球也是一种波!”
牙尖嘴利的爱丁顿还是觉得不解恨,于是又在电子是一种波的问题上,讽刺了陈慕武一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月球怎么可能是一种波?”
陈慕武嘴上说。
当然是,当然是,月球也是一种波!
陈慕武在心里想。
按照物质波的理论,世间万物都是一种波,只不过宏观物体对应的波长实在是太小,所以日常生活中无法观测罢了。
“所以你到底有了一个什么样的新想法?不对,半年之后,再新的想法也都变成旧的了。难道说你在广义相对论方面,又取得了新的进展么?”
听爱丁顿提到了相对论这个让他感兴趣的话题,前一秒还在沙发上无所适从、觉得自己可能误入了大佬们研究现场的狄拉克,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来,身子也挺得笔直。
“这个……也不是,先生,这次我来,只是想纯粹请教一个天文学问题,和广义相对论,可以说是毫不沾边。”
陈慕武话音未落,狄拉克的身体又迅速萎靡了下去。
这样短时间内的一起一伏,足以说明,世间万物皆是波,狄拉克也不例外。
他同样是一种波,一种频率较高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