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岐和驻比利时公馆的一行人,在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之后,就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索尔维宫。
他们来的匆忙,所以没有请到记者们来拍新闻照片,也没有随身携带相机。
否则的话,就算陈慕武和赵忠尧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对方也可以利用趁其不备拍摄的照片来捏造事实,指鹿为马,向国内外营造一种陈慕武和赵忠尧支持南方囯民政府的假象。
陈慕武估计这一次见面他们没拍照片,那么肯定就还会有下一阶段的动作。
最简单直接的就是请他们去公使馆赴宴,在公使馆的地盘上,名正言顺地拍摄照片。
陈慕武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丝机会的,所以提前拒绝了任何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在说完话以后,从王景岐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表情。
不过不愧是外交圈里参加过恰克图会议和巴黎和会,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王景岐很快调整好了脸上的仪容,打算对陈慕武刨根问底。
“陈博士,我能否询问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吗?难道说您仍然对北边的北洋政府抱有幻想么?
“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国内正在发生的最新形势,那就是囯民政府的北伐队伍一路高歌猛进,把那些旧式军阀手下不堪一击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而且在国际层面,已经有很多国家开始派出代表和囯民政府接触谈判,承诺在囯民政府统一了全国之后,就在第一时间承认我政府的合法性。
“《萧何月下追韩信》里不是曾经唱过吗,‘先进咸阳为皇上’,陈博士,如果你能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政府的话,将来肯定是前途无限。
“据我所知,陈博士你的家乡在江省,而你常住的地方是仩海。眼下这两处地方,除了租界之外,全都已经处于囯民政府的统治之下。
“我觉得你大可以写一封信给家乡父老,向他们询问一下最近生活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比当初混乱的军阀统治时期要强上不少。”
陈慕武从王景岐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威胁的意思,提到陈慕武的家乡,很显然是已经提前做过功课。
对方或许是想用这个话题来提醒和敲打自己,他的家在江,他的根在江。
但他们可能根本就想不到,陈慕武早就已经把家人全都请到了欧洲,而且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着家乡情结的人。
他们的威胁对于陈慕武后来说全无效果,他非但没有生气,仍然是脸上挂着微笑回应道:
“王公使,我想你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本人没有丝毫的理由会认为北边的北洋政府比南方的囯民政府更优秀,相反我也很认可最近几年收回租界、剥夺外国人在中囯土地上的一系列不平等霸权的那些义举。
“只不过从今年春天开始,尤其是听说或看了报纸上有关国内的各种新闻报道以后,我开始对你们南方的囯民政府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了。
“你们都能向同自己一起合作了好几年的合作伙伴举起屠刀,还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出来的呢?
“现在囯民政府是有求于我,所以才派公使先生你来做说客,希望能利用我在国际上所拥有的一点声望,来改善囯民政府的国际观瞻。
“那么将来,倘若我身上再也不能拿出对你们有用处的地方,是不是我也会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王公使阁下,不是我这个人的想法太悲观,实在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太令人心寒。”
陈慕武说话时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也没有刻意起的太高。
但是他话语中提到的内容很是沉重,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唇,从声带中发出了几个音节,其中就包含了无数条血淋淋的鲜活的生命。
陈慕武的一番话,说得王景岐哑口无言了好一段时间,只能“呃呃”、“啊啊”地整理着思路。
因为他话里说的不是污蔑,而是国内那些和自己处在同一个派对当中的人,确实在今年做过这些事情。
被派对杀害的那些人当中,有很多还都曾经是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和王景岐一起在法国在欧洲共事过。
明明在开欢送会的时候,是祝福他们回去之后好好报效国家,争取尽早地推翻北边的反动与封建统治。
为什么时间没过去几年,自己所支持的那一方却突然成为了反动的一方,而和自己曾经共事的那些可爱的年青人们,却一个个成为了刀下的冤魂呢?
陈慕武忽然提起了这件事情,王景岐心中产生的难过和无奈,一点儿都不比陈慕武少。
既然对方已经清晰明了地表明了态度,那么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王景岐起身告辞离开,临别之前,他又转过身去和陈慕武多说了几句。
“陈博士,既然你提起了这件事情,那我也就不吐不快,多说几句。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也很遗憾,每次提起来身上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因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年青人里,有很多都曾经和我一起工作过。
“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囯民政府做的确实不对,犯了一些错误。
“但我也必须要说,囯民政府代替腐朽落后的北方政权,是历史的大势所趋。
“可是我毕竟受人所托,今天所说的事情,还希望陈博士和赵博士二位能再考虑考虑,如果态度有所改变的话,我随时都在公使馆里欢……”
“王公使,请回吧。”
陈慕武很不客气地打断了王景岐的话,然后连送客的礼仪都没有,直接起身离开了会客室。
他身边的赵忠尧暗自惊讶,来到剑桥大学三年的时间,还是头一次见到陈慕武发这么大的火。
惊讶归惊讶,他还是选择跟上了陈博士的脚步,也紧随其后地起身离开。
独独留下驻比利时公使馆的一行人,在会客室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