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武的话音刚落,他身边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卡皮察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像一个热血澎湃的赛车手,而是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不光是开车的动作畏手畏脚,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罕见的变成了轻声细语。
也就是卡皮察没有看过《三国演义》,不然他肯定会把车停到路边,下去之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着脑袋十分感激地说着诸如“公如不弃,察愿拜为义父”之类的话。
“太贵重了,陈,你送的这个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现在,一边开车的卡皮察,一边在嘴里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放轻松,彼得,放轻松。我早就说过要送你一辆汽车,拖了那么久,只不过是借这次机会履行承诺罢了。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不是我明年也要结婚吗?到时候伱再还回来那不就行了?”
“你放心,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上真挚的祝福,”卡皮察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并没有坚持几秒钟,然后就开始嬉皮笑脸,“但还一辆车就算了,我不像是你那种有钱人,礼尚往来咱可来不起。”
在剑桥大学的校园里龟速兜风了一圈儿以后,卡皮察又回到了两个人的出发地点,把车安安稳稳地停到了自家门前。
他非要强行邀请陈慕武留在家里吃一顿晚饭,是对自己接收到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物的一种回礼。
虽然俄国人的烹饪水平比起英国人来说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但今天这一顿与其说是晚上的正餐,不如说算是简餐。
毕竟婚期将近,要忙的事情又一大堆,谁也没心思每天晚上都细心地准备食物。
晚饭后,卡皮察又把陈慕武留在自己的家里聊了好一会,谈了谈自己在准备婚礼时遇到的各种事情,朝他大吐特吐苦水。
一直到天色已经很晚,陈慕武才终于能够谢绝喝多了的卡皮察说要开车给他送回去的好意,离开他家的房子,自己徒步走回三一学院的住处。
由于城市规模较小,而且又是学术氛围浓厚,故而剑桥郡内的治安环境,要比向南五十多英里的国际大都市伦敦要好的多。
但即使这样,走夜路的陈慕武还是小心翼翼,因为有叶公超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拳的前车之鉴在此,他也怕从某个弄堂胡同里,窜出来一个不开眼的醉汉,对自己做出挑衅。
他倒是不怕跟别人打架,尤其对手还是喝多了啤酒丧失绝大部分力气和意识的弱鸡。
陈慕武只是怕动手打架这件事情被学校知道,给那些要看他不爽,想要把自己开除出剑桥大学的人送上一个绝佳的理由。
好在上述这些事情只是他在走夜路时的胡思乱想,一直走到三一学院门口,陈慕武都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他在学校里休整了几天的同时,顺便整理了前不久和爱丁顿做实验室拍摄的若干张云雾室的照相底片,以及记录下来的实验数据,并在此基础上,整理出了下个月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索尔维会议上的发言稿初稿。
陈慕武还仔细听了去家里见过妻子和孩子们后又重回学校的考克罗夫特做的报告,听他讲述在美国给各个大学的金主们安装粒子加速器时,所遇到的各种事情。
结束悠长假期,回到剑桥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不约而同地比往年早回来了几天,为的就是来参加“剑桥郡第一自来熟”卡皮察的婚礼。
陈慕武也早就提前通知了大哥陈慕侨,让他带着老太太坐火车来剑桥,观礼的同时沾沾喜气,热闹热闹,驱散一下心中因为客居异乡而积攒下来的阴霾。
这是继在利物浦参加完查德威克的婚礼之后,陈慕武来到英国参加的第二场婚礼。
和上一次的传统英国婚礼不同的是,这次的婚礼中充满着许多俄国元素,对英国本地人还有陈慕武这个老外来说,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在伴郎的人选上,陈慕武因为长相太帅而被新郎官儿卡皮察毫不留情地放弃,后者选择了经常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卡文迪许三剑客”当中的另外一位,布莱克特。
而又因为实验室一言九鼎的主任卢瑟福,现在还在坐着蒸汽轮船,漂泊于太平洋或者是印度洋的海面上,所以这场婚礼的证婚人,也换成了剑桥大学里德高望重的另一位,三一学院的院长汤姆孙爵士。
俄国人的婚礼少不了酒,也少不了载歌载舞。
不喝酒的陈慕武再一次成为了这场婚礼的大忙人,他一边用那台在柏林买的徕卡相机跑前跑后地给新婚夫妻还有各位宾客们拍照,还要一边照顾喝醉了的客人们,让他们不至于在酒后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整场婚礼下来,陈主任反而是里面最累的那一位。
这个世界上,有人高兴就有人失落。
就在卡皮察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很多人都还醉醺醺地宿醉状态起不来床的时候,陈慕武又在剑桥大学里接待了来自美国的新客人。
这批客人,同样来自之前曾经和他取得过联系的联美影业。
但他们的身份不再是联美影业的工作人员,而是这家电影公司的几位联合创始人。
陈慕武没在老照片上见过范朋克的样子,因而也就不认识曾经和他签订协议,让自己帮忙对未来拍摄的一部外星人电影做宣传的范朋克本尊。
但是陈慕武一眼就认出来了陪在范朋克身边,身材不算高大的另一位中年人。
他不像电影里那样脑袋上戴着礼帽,身上穿着燕尾服,手中拿着文明棍,脸上挂着夸张的表情,身上做着滑稽的肢体动作,而是面容严肃,行为也很庄重。
这位不是别人,而是镜头之外的世界幽默艺术大师,查理·卓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