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出嫁了,傲然的心也随着桂月出嫁了,尽管傲然很想替桂月照顾好令月,可他还是感到窒息。没有了桂月的梁府,还是那个自己愿意一直留下来的家吗?
傲然和镇里的公子们一起去游学,起初只是想离开这个环境,散散心,直到遇到了和桂月同样性格的女孩子,傲然心中的天平突然倾斜了,已经如死灰一般的爱情火焰仿佛又重新燃烧了。
省亲结束,桂月和程堂拜别母亲,和父亲一起来到了渡口,这里果然有很多流民,程堂安排副官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带回兵营,父亲和桂月则选了几个看起来心灵手巧的年轻男子,这些男子中有一名男子格外惹眼,他手指纤细看起来像是一个读书人。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桂月问这个年轻人,男子看着桂月竟然出了神,“我叫小庄,老家是安庆的。”年轻人嗫嚅道,桂月看向这个年轻人,男子瞬间垂下了眼帘,低着头,好像在祈祷自己能被选走,这里的人都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如果被选走了,至少能先填饱肚子。
桂月和老爷最终选了三个年轻男子,小庄就在其中,送别了桂月和程堂,梁父和厂里的伙计交代了一下,安排他们在厂里住下了。小庄吃了顿饱饭,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其他两个新伙计比小庄年长一些,个子高的叫大钟,个子矮的叫大鑫,他们看小庄像个文弱书生,暗地里议论也不知道老爷和大小姐怎么选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厂里的小头头老曹就把新来的三个年轻人叫醒了,吃过早饭,马上就要开工了。“香云纱又名‘响云纱’,本名‘莨纱’,是很贵重的丝绸,我们家就是世世代代做这个的,本来呢,都是本姓人在做的,现在除了染整技艺只能由梁姓人自己做,其他的,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是新来的,一会儿会有师傅来教,要认真学,好好干活,现在这个情况,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要知足,听明白了?”老曹摇头晃脑说了一大堆。
“明白了!”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为了混口饭吃,能来到这个工厂,感觉还是挺幸运的,毕竟大家在渡口有段时间了,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
不一会,来了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人,他们戴着斗笠,看起来十分强壮,“你们跟我走吧。”,三个人面面相觑,小庄还以为会一个人有一个师傅呢,可是只来了一个人,乖乖排队,跟着走吧。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空场,师傅叫这里“泥厂”。到棚子里拿出了三个斗笠,“最近天气好,我们这行,靠天吃饭,快干起来,要麻利,我干什么,你们有样学样,干不好就走人啊!”这个师傅口气甚是傲娇,看来这口饱饭怕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晒莨是一项特别繁重的体力活儿,全部要靠手工操作完成,因为受到阳光日晒影响,有时候需要不分昼夜的劳作。取出浸染后的莨纱坯绸,自然沥水后,将坯绸平摊在草地上,使坯绸吸干草地上的水分而软化。
小庄和其他两个伙计弓着腰累了一上午,学着师傅的样子,天气溽热,毒辣的太阳晒在身上,咸湿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眼睛疼得睁不开,双手浸满了莨汁,只能用手肘抹掉多余得汗水,身上的汗水溻湿了后背,析出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行了,回去吃饭吧,下午接着干!”师傅的话仿佛抽断了拉扯提线木偶的绳子,三个学徒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们艰难地叉着腰,微微抬起疲倦的脖颈,迈着小碎步,无力地跟在师傅后面。
“小庄,你可还行?”饭桌上,三人清粥小菜,亦甘之如饴。大钟看小庄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这一上午自己可是累得跟驴子一样,晒得脑壳疼,腰像要折了一样。“这男人的腰啊,可是命,这个伙活计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大鑫只顾着吃饭,他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讲话了。“钟哥,我都还好,听说这活干好了,有赏钱,等我买坛酒,咱们哥仨儿喝他个痛快。”一听有酒喝,大钟在小庄肩膀搂了一把“真是我的好兄弟。”
大鑫吃完饭,瞅了瞅自己的手,晒得紫红,这太阳真是毒辣啊,大鑫看着其他桌的伙计,好像就他们三个晒得黑,想也知道,一定是欺生,新来的都去干苦活累活,他也开始希冀自己有一天能不这么劳苦,像其他伙计一样喝喝茶,聊聊天。
小庄看起来很年轻,文文弱弱,但目光坚定,干活也极为认真,一上午跟在师傅身后,和师傅一起将绸布匹平摊,将钉攀线套入草地上的竹钉,还细心一边走一边捋平,让绸匹不卷边。一上午的劳作师傅都看在眼里,午休过后,师傅问道:“你们觉得晒莨苦不苦,累不累?”,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又不是考试,随便说,怎么?一上午就累傻了?”师傅看三个人都拘谨着,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钟是个粗人,茶壶煮饺子,心里的意思嘴上说不出来,大鑫又担心自己的直性格,万一哪句话说错了,惹怒了师傅。小庄这家伙像个读书人,二人同时看向了小庄,小庄感受到了师傅和两个兄弟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累但很充实和快乐,劳作虽然辛苦,但我们在晒莨场彼此协作,每一匹绸纱都是我们很多双手一点一点晒出来的,带有人与人之间指尖触及的温度,看着阳光下,染制的布料一点一点内敛又含蓄地晕染出华美瑰丽的颜色,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宝贵而又独一无二。”
小庄动情地说,大家相视一笑,抱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血脉喷张,仿佛又充满了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