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他不与右相争长短，不反对陆池宴做君后。但是，李嫣要是赐封陆池宴当君后，就必得先罢免了他中书侍郎的官职。

前一世，李嫣也是面临过如此抉择。

当时的她力排众议，不顾祖宗礼法，直把以左相郭淮为首的一众谏官逼得宣政殿外素衣长跪，绝食血谏。只可惜最后也没能改变女帝的决定，册封君后当日，郭淮递交奏疏，辞官归故，没多久便缠绵病榻，郁郁而终，郭氏一族就此逐渐衰败。

脑子里翻涌着前世发生种种，李嫣不过是随口试探郭淮，缓兵之计罢了。但一想到，她下一步如果册封凌允睿为君后，面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何况义父他不单单是摄政王，还手上握有虞国大半兵权，两人身份也……

李嫣从御座上站起身，缓步而行，似乎斟酌片刻，才对郭淮说道：“左相言之有理，朕会综合考虑的。”

郭淮忙应了，道：“陛下圣断，老臣还有一事……”

李嫣转头看了他一眼，道：“讲。”

郭淮垂首应了，忙道：“老臣斗胆，今夜宫宴，想请陛下见见名册上的几位公子，他们也为陛下精心准备了才艺。”

李嫣哼笑出声，道：“准！”

“老臣多谢陛下恩典。”言罢，郭淮忙躬了身子，一副俯首唯谨的驯顺模样，直把李嫣气得暗自咬牙。

直到郭淮退出宣政殿，官袍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巍峨宫墙外，李嫣才面露怒色，毫无预兆地挥手一掌拍在黄花梨木贡桌上，瞬间内力加持将桌子击了个粉碎。

李嫣黑着脸从殿内出来，宫婢侍从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不敢作声，茶碗杯盏，笔墨纸砚，奏疏折子散了一地狼藉。

深秋之后，尤其黄昏，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天地间好似忽然失了颜色，到处都是灰扑扑一片，就连原本肃穆的朱红色宫墙，远远看去也是冷冽苍白。

凌允睿在外面跑了一天，临近日落才奔波回来，冷风萧瑟，他原本就穿的薄，宫墙巍峨，甬道长长，一道连一道，将刺骨呼啸困在里面来回呜咽着徘徊穿梭。

回华清殿的路上途经御花园，凌允睿一心想着今日在外面处理的事情，并未注意四周，倒是身后一直跟随他的侍卫夏良辰忽然出声提醒他，前面好像是陛下。

他倏然回神，只见隔着七环八绕的鹅卵石小路，尽头的池塘边站着一抹明黄色的背影，距离较远，看的不十分真切。

但，放眼宫中，能穿此颜色衣服的除了女帝，再无第二人。

女帝身边并无任何宫婢侍卫跟着，湖面映照夕阳波光粼粼，李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任由风口处的寒风肆虐，吹掀她满头墨发和衣衫裙角。

“陛下。”凌允睿站在李嫣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遥遥看着，轻声唤道。

李嫣下意识的转身，回头去看，原来是义父。

大约出宫为掩饰身份，凌允睿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广袖翻领长袍，外罩一件同色系无袖外衫，搭配深色墨兰腰封，头上簪了一支祥云形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