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可借此重新掌权。
李太后见此,柳眉微颦,目光看向坐在右殿的文官,轻咳一声,示意这几名文官可以开口了。
“几位王爷,祖坟之重,天下万民都明白,然……尔等是天潢贵胃,世受国恩、百姓供养,岂能因一己之私利,而忽视万民之福祉……”
“朝廷若亡,万民何以生息?君父若亡,举国戴孝,劳民伤财,哀怨发自民间……,不比徐氏一族悲乎?”
坐在末席的礼部尚书孟度看了一眼首辅桓师登,见其右手骈指轻叩座椅扶手,便起身对殿左的几位皇族拱了拱手,率先反驳起了刚才三王的言辞。
他说的有理有据。
徐氏祖坟虽重要,但徐氏不是什么百姓,而是皇族,不能为一己私心,而忽视了百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孟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我曾听闻孟大人祖籍出自庆元县?广文三年,曾为扩建祖坟而侵占民田,当时闹了不少的乱子?”
这时,永安郡王轻笑一声,打断了孟度的话,谈起了礼部尚书孟度为官时的劣迹。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文官从一介白身成为朝堂命官,能守住清廉的人,在王朝中后期并不多。
而扩建祖坟、祖宅,是煊赫乡里的事,不做这等事,就有如锦衣夜行,心里痒痒。
礼部尚书孟度虽然在此间居于末席,但在朝堂中,是仅次于首辅、次辅的六部主官,作为保皇党,永安郡王对桓师登一党人的劣迹,如数家珍。
“这……”
礼部尚书孟度闻言,顿时额生冷汗,讷讷不言了起来。
他胸中再有锦绣文章,但于事实一般的铁证,却也不好辩驳了。
再说下去,皇族逼迫他挖自己家的祖坟,或者革职辞官,就不值当了。
看到孟度悻悻然的坐下,桓师登嘴角微微一笑,他清捋颌下的三缕清须,说道:“孟大人也是为了社稷公业而忘私心,若永安郡王觉得不妥,撅了孟家祖坟也未尝不可……”
“反正奉陵都是要动土的,孟氏为有功之臣,陪葬奉陵,本相也以为极为适合。”
他说完话后,眸露锋芒,虎视眈眈的看着永安郡王。
勋贵有爵,郡王是一品,亲王是超品,永安郡王是勋贵领袖,地位更是尊崇……。
在朝堂中,阻碍他掌权的人,除了徐氏藩王外,就属勋贵的永安郡王和坤国公这二人了。
“陪葬奉陵,乃是我孟氏之荣耀,孟某附议……”
孟度听到首辅桓师登这犀利之词,顿时红光满面,笑呵呵的说道。
陪葬太祖的奉陵,这可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天大的殊荣。
以此理由,去动孟氏的祖坟,孟氏一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荒唐!”
“奉陵乃是太祖爷的陵寝,岂是尔等的玩物?”
宗正手持拐杖,用力杵了几下地面,面含隐怒。
权臣乱国,虽对社稷有利,能维持朝廷稳定,填补权力空窗,但对他们徐氏皇族可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了……。
毕竟权臣的极致,就是篡权夺位,黄袍加身。
权臣非是忠臣!
“桓相如此轻佻,未免有失体统了……”
宗正话音刚落,在一段咳嗽声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将矛头直指首辅桓师登。
众人目光朝上望去,便见面色苍白的少帝,从脸上挪下锦帕,目光正视桓师登,神色颇有一些不满。
能陪葬奉陵的,无一不是开国重臣,如开国宰执公羊仪、一字亲王常坤这些人。
孟度虽身份不低,是礼部尚书,但其还不够资格陪葬奉陵,更遑论孟氏祖先了。
以奉陵陪葬名额调侃,这就是桓师登对皇族的轻视!
“是桓某失言,还望陛下勿怪,桓某回府后……另写奏折给陛下赔罪……”
“若陛下气还不消,桓某也将到天年,愿乞骸骨返乡……”
桓师登听到孝昌帝这般训斥后,面容平静,没有一丝的表情从脸上宣泄而出,他眼帘一抬,话语停顿片息,缓缓道。
朝廷中枢、地方郡县,他的党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个朝堂离了他这个首辅,根本运转不了。
天下离不开他桓师登!
广文帝见到他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一声,孝昌帝登基这数载以来,对他亦是避之如虎。
今日孝昌帝有徐氏皇族在场为底气,敢说他“轻佻”,若他不妥善处置,那么明日百官该会如何看他?
怕皇族?怕少帝?
“轻佻”一词,是少帝对他首辅地位的一次宣战!
“皇儿,还不速速对桓相道歉?桓相所说,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岂是轻佻之词?”
李太后脸色微变,用眼睛对孝昌帝频频示意,忙道。
“皇儿,家国为重!”
“不能意气用事!”
见孝昌帝不肯开口道歉,李太后凤眸微寒,言语不由加重了几分。
有桓师登为首的文官支持,她才能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执掌国政。
若桓师登一走了之。
她……的权力,该如何维系?
看到这里。
徐行摇了摇头,对李太后的印象差了一些。
他本以为李太后虽醉心于权势,不肯让少帝亲政,但在其他方法,还算清醒,有值得一提的可道之处。
但现在看来,未必是。
至少在朝政的处置中,李太后的手段差了不少。
此时李太后对孝昌帝训斥,失了妥当。
在朝堂中,李太后与桓师登联合,权力互补,才能压皇族、文官其他党羽一头。
与孝昌帝,因为争夺帝权,反倒是敌人……。
但这只是表象。
李太后的权力根源,实则来源于孝昌帝,贬低孝昌帝,实则就是在贬低她权力的合法性……。
“若没我这横插一手,恐怕再过个一二十年,没有永安郡王、藩王的威胁,这朝廷就要改姓桓了……”
徐行目光微闪了数下。
再精明的人,在面对权力的诱惑时,都会蠢笨如猪。
李太后在他看来,亦不能免俗。
“呵呵,诸位的商讨,真是令贫道大开眼界,有如博戏一样……”
“凡俗权力之争,竟这般有趣。”
徐行又注意了几眼孝昌帝,见其执拗,仍不肯开口道歉,心中暗暗点头。
对这一个徐氏子孙,记上了心。
不过眼下桓师登和李太后施压,气氛僵滞,仅靠孝昌帝一人支撑,也不现实。
徐行略思索片刻,不再迟疑,当即运使道法大笑一声,替孝昌帝缓解僵局,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