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白首相知犹按剑(2 / 2)

徐行打开奏折,随意一观览,笑道。

他故意将余慈这逼宫的党魁放下去,可不仅意在打压余慈这世家一派。针对之人,还有公羊仪。朝堂之中,绝对不能只剩下一个声音。

相比余慈,公羊仪才更令人忌惮。

“听说公羊仪在得到陛下御赐的貂衣后,就披在了身上,等出了宫门后,直接热晕在了肩舆前,现在还卧病家中,不见外客。”

赵芸娘给徐行斟茶,讲述着宫外发生的小事。

“公羊仪是个聪明人。”

“什么热晕过去……”

“他是见我回来了,想借病退场。”

徐行挑了挑眉。

赐公羊仪貂衣的意思是,烈日当空,再多“貂衣”也是无用。是在暗示公羊仪急流勇退,将权力还给他这个皇帝。

“不过……”

徐行拉了一下长音,“公羊仪看来也不想放掉手中权力。他告病,我要是剥了他首辅的权,天下人定会说我薄情,不善待功臣。他这招也暗藏着以退为进的招数。”

公羊仪的告病,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是借此退场,还是以退为进,都是可行之事。

有没有貂衣,都不影响公羊仪如此做。

只不过区别在于,有了他御赐的貂衣,公羊仪可“借题发挥”了。

“宣旨……”

“加翼国公虚封两千户,实封五百户。”

徐行看了一眼坐在殿中帘后的起居郎,让其起草奏折。

公羊仪,被他以开国之功封为翼国公。

“陛下之意……”

赵芸娘适时当了一个捧跟。

“公羊仪忘记了。”

“他是臣子,我是皇帝。”

“要是他不肯放权的话,我……仁至义尽了。”

徐行对赵芸娘轻声解释。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徐行这时,想到了与苏学士座谈时,苏学士骈指用茶水在桌桉上写的这首诗中的一句。二人饮茶之时,看似苏学士在说自己和欧阳叔达的事情,但何尝也不是在说他这皇帝回到朝廷后的事情。

朝中之事,瞒不过市井百姓。

瞒不过……说书人!

……

……

神京,公羊府。

按理说,大多数臣子都喜欢将自己的爵位用作府前的匾额。但公羊仪偏偏是个例外,因为他的宰辅之位大过翼国公这个爵位名称。

“臣公羊仪谢陛下隆恩……”

后宅的卧房内,公羊仪句偻着身子半躺起身,他膝边盖着被褥,没着朝服,只是穿着白绸的里衣。

他对宣旨的太监拱了拱手,然后领了圣旨。

当朝宰辅,又是老臣,得君恩,再加之公羊仪重病,可以不必穿朝服叩谢领旨。

“阁老……”

“陛下在杂家宣旨之前,再三言说,万不可因宣旨伤了阁老的身体……”

宣旨太监和公羊仪寒暄客套了一句。

等太监一走,公羊仪也不装了,他下榻,走到八仙桌旁,刚准备让儿子给他倒一杯凉茶。却突然想到这茶壶沾了太监的手,于是他皱了皱眉,让下人重新换一壶茶给他,用新的茶具。

“父亲,圣上……可不是太子徐章,也不是皇后……”

“这般欺瞒陛下……”

公羊仪的长子公羊德对公羊仪拱了拱手,小声劝了一句。

“你爹我知道。”

“只是……不甘心啊……”

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后,公羊仪摇头一叹。

当年他弃尚和尚而投徐行,足以见他的智慧。然而此刻他不是没看到朝廷暗流中蕴藏的危险,只是坐到了宰辅位置,再让他退,他不甘心。

他如今也才五十多岁。

距离乞骸骨,还早着呢。

“若父亲执意如此……”

“还请父亲判儿子不孝,将儿子逐出家门。”

见此,公羊德立即跪在地上,哀恸不已,逼迫公羊仪做出决断。

父亲好汉儿英雄。

公羊德待在公羊仪身边,耳濡目染久了,亦知权谋之道。

他清楚,一旦父亲公羊仪还在执意与天德帝对抗,到时候死的不仅公羊仪一个人,而是全家。此次太监宣旨,明面上是赏赐,但实际上,则是天德帝给公羊仪这个阁老下最后的通牒。

“罢!罢!罢!”

眼见儿子如此,公羊仪只得认命。

……

……

次日。

公羊仪入朝,言自己罪犯欺君,故意隐瞒自己病情……。

欺君,乃是大罪。

内阁首辅这一番行径,瞬间引起朝野哗然。

聪明人能从中看出君臣二人之间的斗争,以及最后公羊仪的认命。而愚钝的人,只以为二人君臣之情甚笃,所以公羊仪不忍欺瞒天德帝,甘愿领罪。

“你我君臣,相伴时间不短……”

徐行先给这件事定下基调。

不惩罚公羊仪。

接着,他连消带打,将这件事的政治影响降到最低,“曾经在四明山中,公羊先生就因事务繁忙,告了病假,实则是偷偷出去玩乐……”

“今日公羊先生告病,一如既往……。”

“只是如今朕为君,公羊先生为臣,故此才犯了欺君之罪。可你我本就是相交好友。以友谊论,公羊先生何罪之有?”

徐行话语一转,言道。

公羊仪上殿请罪……,就是一种政治表态,意思是他这个内阁首辅不与徐行这个天德帝斗了。余下的党羽该歇着就歇着吧,他不掺和了。

而“政治对手”的投降,胜利者绝不能赶尽杀绝。

这是潜规则。

故此,他的这番说辞,都给大家留下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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