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就不一样了,立刻被荀子注意到了。
只见老夫子斜眼一瞥他,冷声问道,“颜路,你笑什么呢?”
“呃……”颜路嘴角顿时瘪下去了,悻悻回道,“没什么,师侄只是觉得这一盘棋精妙非凡,心中感到开心而已。”
“是吗?”荀夫子的语气颇有几分阴阳家的意思,一听就知道年轻时候没少阴阳怪气别人,“我还以为你是对我的话有什么不同见解呢!”
“岂敢,岂敢!”颜路只能低头揖手。
荀子仿佛说的不过瘾,干脆直接来个范围攻击,把颜路他们这一辈的人全给刮进去,重点关注了一下伏念:
“你们这几个人,平时一直为人师表,一个个都是天下学问我最多的样子,尤其是伏念那小子!”
“结果呢?一个一个的棋下的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少年!”
“就不能学习一下子明小友吗?”
天明闻言眼睛都乐的眯成缝了,连连点头,恨不得跟着荀子一起说伏念的不是。
毕竟他来了小圣贤庄半个多月,就被伏念罚了半个多月。
虽说他认罚,但对伏念还是多少有些怨言的。
被训的颜路自然不敢还嘴,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师叔教训的是。”
“哼!”荀子捋着胡子,见颜路识相也就没继续喷他,再度转向天明,面露疑色道:
“说起来,老夫确实有个疑惑想要请教,不知子明小友可方便回答?”
“呃……”天明眼珠子转了一下,发自本心的说,他不想回答,只想赶紧走人,但他顾及张良的叮嘱,又不敢太没礼貌,只能僵笑着点了点头,“荀夫子你问,我那个……知无不言。”
“多谢小友了。”荀夫子颔首笑道,“老夫看你下棋大部分时候都是思路如涌泉,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的却会莫明陷入长考,且其中大多数时候的落子,就老夫来看,似乎也并无奥妙,小友可否点明玄机?”
“啊这个……”天明眼睛稍稍瞪大,一只手挠着头掩饰自己的慌张和尴尬。
是啊,自己是经常卡住,但是为什么呢?
天明一边挠头,一边偷偷的去瞄颜路。
帮帮忙啊,快说说为啥啊!
颜路老神神在在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连天明的眼神示意也权当看不见。
为啥自己想,又不是我下的棋!
颜路其实也想帮帮他,奈何这个问题他没法帮天明回答啊!
再加上荀夫子就在旁边,颜路连使眼色都不敢,否则说不定又会招来一顿训斥,只好装作啥都不清楚,啥都不关心的样子。
现在所有的压力来到了天明选手身上。
正所谓狗急会跳墙,耗子急了会咬人,天明一急,自身的潜能顿时又多发挥出来了几分。
当然,这次不是那种后颈发烫,大脑发热的潜能激发,更多的是涌出了一股急智。
是,我确实说不出来我为啥,那我不说不就完了!
“这一点嘛……”天明摇头晃脑,故作玄虚的说道,“我想荀夫子您应该都清楚了,就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吧?”
“哦……”荀子轻笑一声,连连抚须,竟然真的接收了天明这扯澹的回答,还又夸了对方几句,“小友才思敏捷,心思缜密,于着博弈之道上的造诣确属当世上乘,老夫佩服,佩服啊!”
“客气了,客气了……”天明莫名被夸了一顿,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尬笑着附和。
一旁的颜路眼皮子忍不住抽了一下。
看来师叔是真的挺喜欢这孩子,连这扯澹的鬼话都能接受……
其实荀子的思想没有迪化,给天明胡乱加戏,只是认为天明的行为是在打心理战,用突如其来的枯等打断敌人的思绪,同时制造额外的压力。
这种猜测,算是对天明动不动掉线的莫明行为做出的最合情理的猜测。
天明的忽悠式回答只是让荀子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聪明人嘛,想到多,难免这样。
得到了回答的荀子不再赘言,说起正题,“老夫知道子明小友的规矩,这一局我输了,欠你一个承诺,小友日后但有所需尽管来找老夫即可。”
“多谢荀夫子,多谢荀夫子啊!”终于达成目标的天明喜上眉梢,连连对荀子半生不熟的行礼告辞。
随后,颜路和天明便离开了棋室。
独留室内的荀子看着眼前的一盘棋,越看心里越开心。
对于自己这次的敌手,也就天明,他简直是八百个满意。
整局棋的棋路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但布局之精妙,所思所虑之深远,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一个字儿——过瘾!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孩子怪怪的。
行为举止上怪怪的不说,人似乎也……
想到这里,荀子摇了摇头,不再深究。
只是一个忘年交一般的棋友罢了,他没必要把人家的一切秘密都琢磨透彻。
这时候,荀子身后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脆响,他扭头循声看去,只见一枚圆形方孔钱从窗边一直向着他滚过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腿旁边。
荀子疑惑的将这一枚大钱捡起来看了看,旋即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后纵横交错排布的窗格,眉头先是一皱,随后缓缓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竹林之外,颜路天明张良三人再次汇合一处。
天明跟张良抱怨了一番对方计划出现的纰漏,又详细说了说自己如何机智的应付荀子后,就被张良好声好气的给先忽悠走,上别处凉快去了。
剩下师兄弟二人,一边朝着小圣贤庄内走去,一边聊起这盘棋局。
颜路很疑惑的问张良,“你用镜面反光指导天明落子我看出来了,但你是怎么隔着那么远知道师叔是如何落子的呢?”
总不能是张良早就算计好了荀子会在什么地方落子。
围棋讲究布局,如果足够熟悉对方的棋路,在一盘棋下到后半局后去提前预测对方的落子不是不可能,但一来这得双方之间的水平差距不小,二来,得是后期。
前面一个两个棋子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可能全猜中的。
张良和煦一笑,反问颜路道,“师兄可曾听过‘小孔成像’一说?”
“嗯?”颜路眉头一挑,迟疑着摇了摇头,“倒是不曾听过。”
“呵呵,这是《墨子·经说下》中曾提及到的一种奇特现象。”张良笑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