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联的确说的是庄子,不过这里的尊不是酒杯,而是‘樽’的化用。一般这个典故会说成‘五石之瓠’,就是《逍遥游》里,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他大葫芦种子,结出了能装五石水浆的大葫芦的事儿。”
“想起来了,”江舒意说道:“就是惠子说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做瓢则瓠落无所容,庄子让他做成船的故事。”
“是啊。”周至笑道:“庄子说的是:‘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这联的作者是何绍基,号称‘清代三百年第一书法家’,也是著名的经学家,诗人,藏书家。曾国藩评价他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然后说‘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字则必传千古无疑矣’。”
“意思是说何绍基想要把他的五门学问流传后世,曾国藩说别的我不好说,但是他的书法,必定会流传千古。”
两人在这里鉴赏对联,女的秀丽无双,男的博闻强记,在文物商店闲逛闲看的人也有不少,渐渐被周至的讲解吸引了过来,居然在两人周围为上了一个小圈儿,趁听内容。
周至讲完,就有人在边上赞道:“小伙子讲得不错,要不然我们进来,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边上也有讨厌的,白听讲解就算了,却听不得别人夸人,当即就回怼:“你就不知道了吧?进这地方的,说得叽里呱啦的却不是买家,真正肯花钱的,却不会在这里卖弄学问。”
江舒意就轻轻拉了拉周至的袖子,向他示意。
江舒意是不太在意旁人的冷语和目光,这些闲言闲语她也不会往心里去,不过她担心周至生气,拉他袖子的意思是这事儿是自己惹起来的,跟他表示歉意。
周至现在两世为人,更加不会在乎这些,微笑着拍了拍她挽住自己的手:“要不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他们没什么,边上一个老者却听不下去了:“这小伙子讲得不错,现在的暴发户啊,兜里有两个钱就知道附庸风雅,连何绍基都不知道的,真花钱买了这立轴,那也多半是拿去钻营求进!设如何绍基复生,只怕宁愿一把火把自己的字烧了,也不会卖他!”
“人家小伙子讲的这些都是知识,又没收大家钱,咱们沾小姑娘的光听了个高兴,怎么就有人明明自己白听了半天,临了还要嘲讽别人?”一个大妈也看不过去了。
大妈的同伴更是不饶人的:“但凡他能够说出来,或者能买下来,最次能够有点骨气不白听,我们都还能算他不是小人。这得了别人好处还一句好话都不会说,那就是打小家教出了问题。”
沪上大妈们是声调又高又飘,配合上挖苦讥笑的语气,你一言我一语地联手起来,杀伤力真是杠杠的强。
刚刚出言嘲讽的人也是个怂货,见到犯了众怒也不敢再吱声,铁青着脸钻出人群,灰溜溜走掉了。
“听小伙子的口音是外地来的?”边上的老人笑呵呵地说道:“阿拉上海人也是齐整的,刚刚那种人没格调,侬都不用搭理的。”
周至呵呵笑道:“谢谢,我们不会介意的,承蒙大家帮我们说话,我就再附赠一个关于何绍基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