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一路上假意张望街上的摊子,慢慢出了镇,转至墙角趁四周无人之时,内劲运至双足,用上轻功往东边追去,心中暗自估算一众黑衣僧的步程。
“这一行人法衣、步伐无半点分差,颇有军阵之气,中原尚未听闻这等模样的江湖人,且追上去暗处看下他们在做些什么勾当。”
景渊奔行如飞,只见一阵微风拂过,山野树枝微动,连鸟也不曾飞起,转瞬不见踪迹了。
且说杨远尘牵着驴子,沿着自己常走的小路,便近了接天高这边。
说来奇怪,周围地势皆是树木繁茂,唯有此处却是一大片平顶山,秃石林立,山南临着一条杂草丛生的破旧官道,山北则是一条三五十丈深的崖涧,陡峭难立。
每月时有几天,瘴气从石缝中漫出来,虫蚂也多起来,都是些大个头,路人商旅都绕道而行,不愿在这平地歇脚。
此时毛驴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杨远尘将绳拴在一边,三五步就攀上了六七丈的缓坡上了平顶。
杨远尘沿着上次来的路独自走在林间,突然两道细长的黑影飞了过来,“来得好,晨间走的急忘带饼,正好拿你们填肚子。”
正待黑影欺身之际,杨远尘双手正好卡在黑影一端。原来是两条全身通黑的四目蛇,尾部隐隐泛着红光。
原来当年被杨姓地痞逼着练偷窃伎俩时,便是用的蛇,手练得不够快,拿不了七寸,就要被咬,几日都消不了肿。
后来“师傅”被乱刀砍杀,出来独自谋生,总是不能每日都淘得钱财。少年人又受不住口寡味贫,偶然一次路过接天高的时候,看见这些怪蛇便是顺手抓了烤着吃,模样虽然奇怪,但是肉嫩鲜甜。
刚打完牙祭,杨远尘忽觉腹中火热澎湃,但又无痛楚之感,丹田内息上涌,竟然吐出一大口暗浊之气,顿时浑身是劲,说不出的舒泰。两年过去,气力,目力均胜过一般少年,寒暑不避。
饱餐一顿后,杨远尘背上淘土用的家伙什儿,刚要走到昨天挖到东西的几窝竹子旁边时,远远看见林中惊鸟飞起,像是在躲避什么。
远尘呆了下,只见石缝中瘴气四处蔓延开来,喷勃之势更甚以往,大惊之下拿着背袋就往回跑。
瘴烟滚滚,已不见来时之路,哨声也召不见毛驴,心急之下不小心吸入了半口瘴气,已是头晕目眩,“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儿不成”。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一股狠劲,闭目往山涧冲了过去,只觉一脚踩空,便落了下去,脑袋好像碰到了峭石,便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远尘才堪堪醒过来,四周瘴气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四周松林遍布,无风无息,连鸟虫鸣叫都听不见。摸了摸周围,拿来的袋子也不知道散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慢慢撑起身体,拨开杂枝往前没走几步,一个破旧的道观映入眼帘,观门虚掩。
远尘咽了咽唾沫,推开走了进去,只见满地洒落佛道两家的旗幡,神像碎成残体破肢,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道观怕是数百年都没人参拜了,观内竟无一丝杂草,安静略带祥和,却又无一丝生机。
远尘继续往前走着,这道观原来颇大,数盏茶的功夫在走到尽头的偏殿,只见红漆枯落的殿门开了条缝,十数道封皮已经朽烂了,只能隐隐看见些认不出的梵文。
杨远尘心里隐隐升起不安,“难不成高顺平日吹嘘并非空穴来风,世间果有鬼神之事?”
少年人难免有好奇心,且远尘多少也有些泼皮混赖,扯落烂掉的封皮,轻轻推开门,一脚踏了进去,只见大殿深处似乎有一个人端坐着一动不动,怀里拿着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几步,却见一个只得一只手的老道士,干尸一般,应是死了多年了,那只手手死握着只余下半截刀锋的刀柄,暗青色的刀柄刀锋像是有一根根血管凸起,好像随时都会炸裂似得,半截刀锋黑沉如夜,不见光泽也不见丝毫锈蚀。
数十根漆黑的铁链将老者和半截刀紧紧地绑在一起,好像连为一体,直到天荒地老一般。
眼看那半截刀定非凡品,杨远尘打定主意扯将下来再说。原本安静的祠堂,开始漫起阵阵寒气,似要透体而出,越靠近老者,越感寒冷。
杨远尘顿时觉得不妙,正欲回走时,双脚却不听使唤。只见那铁链像活物一般,将老者缓缓托起。干瘪的双目突然睁开,灰白无光的眸子好像喷涌出两道闪电,握着刀柄居高临下往杨远尘冲来。
半截刀锋直临面门,退无可退,情急中杨远尘往右前扑去,左手灵蛇一般往后戳去,正好死死捏住老者的手腕着力处。
也许是那肉身衰朽的缘故,手腕竟被远尘捏碎成片,锁链好像也失去活性,和老者一起,齐齐跌落成尘,半截刀刃摔到了远尘身前。
殿里好像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声苍老的叹息声,转瞬归寂,寒气渐渐消散。
纵然常常行于阴煞之地,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杨远尘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连忙从地上爬起,“差点小命不保,这道观古怪得紧,先原路返回,再做计较。
远尘将身上的补丁衣服扯了一大块下来,把这古怪刀刃拿起来,层层裹好系在背身上。
正要踏出门房时,地上的锁链碎片中升起一股黑气,宛转成圈,像是活物一般,又直束一线,慢慢射出,不偏不倚附在了杨远尘身上。
远尘急着离开此处,又怎会注意到此,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平日鸟兽罕至的观外官道上,平白多了几路人马。
官道的另一端,十数个白甲武士,头盔上清一色一寸长的海青色翎毛,骑着马飞奔而来,皆带强弩劲弓。
为首者却身无寸锋约二十上下年纪,银发纷飞,像是萧国东丹道住民,鹰视狼顾,双目带猩红之色,扑面而来的冰霜之气。
为首的武士蓦得勒住马,左臂上扬,跟在背后的甲士也跟着停住,纹丝不动。“瘴气渐浓,国师所言之时日分毫不差。阴月中天之日,断剑峰煞气最浓厚的时候,归一祠才会重现人间。”为首武士暗道。
“此番取宝,我等若是能平安回国,必能压燕无生那厮一头了。”武士向着随从说着,背后却用左臂虚晃了一记手刀,前方竹林茂密之处血花四溅,伏在此处的一个弓手连惨叫都发不出丝毫便被无形刀气迫的肢离飞散。
白甲武士们吃了一惊,纷纷取下弓弩,严正以待。为首者转过头,双手抱拳喊话,“不知阁下是哪一路的,可是硬要挡我去路?”
边说双手默运内劲,蓄势待发。心中暗道:“此番南下,在天高郡兵分两路,北院大王世子率亲兵一路引人注目,由我另领天翼骑星夜奔至此,没想此处仍有防备,若不速战速决,毕竟云朝境内,迟则生变!”
等了片刻,林中并不见丝毫回应。白甲武士翻身下马,走向林间路,一步步不缓不急,刚进林中十丈,十支利箭四方射来,箭头隐隐透过幽蓝之色,白甲武士双手成掌刀翻飞,凌空劈出三刀,飞箭折断,箭头被无形刀气打落在一丈之外。
击断第五只箭时,又有十只箭射来,白甲武士将内劲催上一层,欲将来箭一口气击落。
蓦的一直三尺箭迎面射来,比之前来势更甚,白甲武士将三尺箭迎面击碎之时,却不想这竟是双箭连珠,后一只箭将前端箭的尾部正好击碎,爆出白烟。
不及多想,白甲武士半跪于地,扬起披风遮住面部。背后却一道青影闪过,一拳集中白甲武士背部。
猝不及防下,白甲武士气息一刻松动,白烟吸入一丝,但身形不变,惊怒之下双手掌刀后翻,结结实实地砍中偷袭者的双肋。
只听一声闷哼,青衣人借势而跃,三下飞跳已不见踪影,前方丛林窸窸窣窣传来十数个人飞奔逃走的声音。
白甲武士见势一声口哨,林外十五骑纷纷下马跟着为首者冲入林中。一掌挥出,前方又是传来一人倒地声。
强追一炷香后,林子到了一处开阔分断之地,前方林中、草丛中幽蓝色的反光隐隐竟有上百处之多,为首一个青衣汉子,细眉黄面,左手持三尺箭,右手拿三石弓。缓缓说道:“萧国和云朝停战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天翼骑不远千里来这边荒之地,不知阁下是燕无生还是燕羽臣。”
听见燕无生之名,为首武士深吸一口气。“不错,在下燕羽臣。不过我和阁下素未谋面,三尺无常武腾云待客如此热情,叫人实在是吃了一惊。”
为首两人打过照面,便示意身后人将弓弩放下。虽是人马多了接近十倍,武腾云深知,若是逼急了对面这位,己方纵然能和他拼得两败俱伤,这次来天高郡也不可能有任何收获。况且自己林中设伏,对付的绝非燕羽臣一行人。“
明人不说暗话,燕将军此番可是为了火心莲而来!”燕羽臣一愣,见青衣汉子似不是针对自己而来,暗道“本国所失无极天刀乃至阴之物,万物相伴而生,长出这至阳火心莲倒也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