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行布跪在杨铭的书房内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杨铭眼下正坐在几案后,翻阅着裴矩的那卷《西域图记》。
不得不说,开皇年间的那些重臣确实利害,裴矩在张掖也就呆了两年半,但是这本西域图记上面所记录的内容却是非常详尽,可以视之为珍宝。
要么说,杨广是在吃他爹的老本呢,单单是留下来的这些辅国之臣,就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杨广登基之后,真正从他手里冒出来的臣子,堪称柱石者,也就宇文述跟来护儿,其他的都差点意思。
反倒是开皇年间便已经是中枢大佬的苏威、裴矩、牛弘、杨约,实实在在撑起了这座朝堂。
张衡、郭衍算是良臣,可惜郭衍已经死了,张衡眼下又不遭杨广待见,反倒是裴蕴和虞世基混的风生水起。
“坊间的传闻,是真的吗?”杨铭没有抬头,像是随口问道。
长孙行布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子总算是跟我说话了,他答道:
“绝不敢欺瞒殿下,城防卫监门将军中饱私囊的情况,绝对是有的,臣没有管教好安业,致使其贪赃枉法,臣有罪,请殿下降罪。”
杨铭淡淡道:“你们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是我一直在护着,包括你们那个二伯长孙炽,他当年的民部尚书也是我举荐的,我待你们家可不薄啊。”
“太子天恩,长孙氏无以为报,”长孙行布给杨铭磕了一个头。
杨铭将卷宗合上,抬头道:“你是长子,所以孤让你来东宫,无忌是幺子,年纪还小,所以孤放在了世子身边,这样的安排,孤是何等苦心,你们不会不知道。”
说罢,杨铭起身负手,在书架前来回踱步:
“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长孙晟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你们兄弟之间这么闹,他合不上眼啊。”
长孙行布顿时痛哭:“臣辜负殿下,臣愧对先父。”
杨铭冷哼一声:“你是兄长约束不利,有罪,安业目无法纪也有罪,怎么处置你们孤这一次就不管了,大理寺怎么定,就怎么来,免得别人说孤过于偏袒你们。”
“臣愿与长孙安业共同领罪,”长孙行布磕头道。
杨铭淡淡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好自为之吧。”
从开皇年间开始,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必须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者方可担任,说白点就是我谁也不鸟,谁的面子也不给。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郑善果,两个少卿是裴蕴和杨汪。
长孙安业的案子是直接被送到大理寺的,没有什么三复奏,因为令判死罪者,须经三奏,方可行刑,长孙安业的事情,还够不上死刑。
事实就是如此,按大隋律,你贪的再多,也没有死刑一说,最重的就是贬为庶人,而且以长孙安业的出身,其实最后还得杨铭点头。
但是杨铭说了,这次我不点头,大理寺可以说了算。
明摆着就是不愿袒护,那么大理寺肯定是往死了弄。
郑善果和杨汪都在京,两人面前堆放着的,都是司隶台交上来的案卷,上面把长孙安业干的那些违法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平时不查你,是上面没让查,只要查就是一查一个准。
“长孙安业好办,贬为庶人就好了,就是这个长孙行布,怎么判,不好拿捏啊,”杨汪看向郑善果,等对方拿主意。
郑善果属于是什么人呢?皇帝和太子犯了错,他敢挑刺的。
当然了,给杨广挑刺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但是给太子挑刺,他可是很来劲,因为他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希望,必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比如晋阳楼的事情,让独孤寅去门下省的事情,还有坐视梁王贪腐的事情等等等等,他都劝谏过。
杨铭面子上,当然也是虚心采纳,至于改不改,那就不是郑善果能管得了了。
“很明显,太子这次不打算偏袒,长孙家最近太能闹了,他们也不嫌丢人,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他们也丢了太子和世子的脸,”郑善果道:
“韦福子报上来的这些档案中,记录着长孙安业这些年贪的钱,长孙行布也没少花,可见是知情不报,知法犯法,我觉得,东宫右武侍率,他不能再干了,罢免吧。”
杨汪皱眉道:“你还真敢做这个主啊?太子的人,我们说免就免?”
郑善果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太子这次其实就是借大理寺的手,帮忙将长孙行布踢出去吗?如果由太子来做,恐会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我们来做,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