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得带上我,”裴淑英道:“我已经私下让人给我量身打制了一套甲胄,我的骑术你也是知道的,不会给你拖后腿。”
杨铭点了点头:“好,依你的。”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裴淑英突然正色道:“阿爷年前给我的来信中,希望我多多练习骑射,最好也学些武艺傍身,而且语气颇为严肃,你说,阿爷为什么要这样嘱咐我呢?”
杨铭一愣,皱眉不语。
也许,裴矩和高颎一样,已经可以预见到大隋的未来了。
人,有三岁看老一说,而老爹杨广执政两年以来所做的事情,或许在裴矩和高颎眼里,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几年会是什么状况。
正如高颎所言,长此以往,国家必乱。
洛阳那边,杨约来过一封信,豫州汝南郡,真阳、新息、上蔡、平舆四个县,在运河期间都闹出过民变。
民变一起,殃及太大,因为老百姓一旦造反,官、民都杀。
此番民乱,因为发现的早,所以镇压的快,但是对汝南郡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此番造反的贼众,虽只有三千有余,但是他们在周边乡里,祸害的太重了,百姓因而遭殃者,超过七八万,以至于四县农田荒废,耕牛不存,屋舍凋敝。
但是这次民变,被洛阳那边给压下来了,知道的人很少,杨约认为,宇文恺应该会上报皇帝,但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说。
造反这种事情,能不让人知道,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就怕有人跟着学。
而杨铭在听完裴淑英的话后,对于裴矩的观点深表赞同,不说别的,将来如果他外出领军作战,京师一旦告急,势必殃及自己的家眷,他可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就像李渊在太原造反的时候,忘了把儿子李智云从大兴叫走,以至于被阴世师给剁了。
自己的家人,必须保护好,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世道呢?
“既然这样,你就跟着阿楼学吧,她骑射武艺皆通,也不是外人,”杨铭点头嘱咐道。
裴淑英却是忽然蹙眉:“这么说,你跟阿爷的想法一致,你们俩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呢?”杨铭赶忙陪笑道:“裴公的顾虑,我是理解的,毕竟我将来很有可能经常外出征战,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也很担心,毕竟我走的时候,会带走府上部曲,以至于王府的防卫空虚,你们的安全也会受影响。”
裴淑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尤其是眼下储君未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茵绛常常跟我说,要防范每一个人,如今看来,她是有远见的。”
接着,她又说道:“我与阿楼并不熟悉,人家终究是伺候圣后的人,我不能以下人视之,你最好帮我跟人家打个招呼。”
杨铭点了点头:“这是很有必要的,不单单你要学,茵绛淑仪他们都要学。”
裴淑英嗯了一声,靠进杨铭怀中,
“你不要动,我想在你怀里睡着,等我睡过去了,你再将我抱至床榻。”
杨铭点了点头,脸颊贴在妻子头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忘了是从哪听来的歌谣小调。
不一会,裴淑英的呼吸逐渐平稳,但杨铭并没有放手
据阿楼说,凤儿的武艺非常高强,也是可以当师傅的,不然靠她一个人来教,太累了。
王妃茵绛与侧妃淑英,多少都有点底子,但其她人,完全就是初学者,李秀宁都不会骑马,这让阿楼大感头疼,每天闲着不好吗?为什么要给我派这种苦差?
燕小棠最为意外的是,她也被算在里面,这让她大感荣幸,尤其是裴淑英,真的是非常的好相处,并不将她这个小妾视做下人,而是平等对待。
于是乎,燕小棠下意识的将裴淑英当成了自己的靠山。
至于杨铭,这些天朝会过后,都会与史万岁碰头,商量贺若弼的事情。
“唉,我虽然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落个这样的下场,”史万岁猛灌了几口酒,感叹道。
杨铭也是叹息道:“没办法啊,父皇打他的主意,谁也拦不住,他这个人不记恩的,我就算倾力保他,人家都未必会念我个好。”
贺若弼,对杨铭是没有用处的,而且杨铭也根本驾驭不了人家。
硬保的话,杨广不高兴,贺若弼又不懂感恩,里外里都是杨铭吃亏,所以他不会这样去做。
史万岁点了点头:“他这个人啊,成也性格,败也性格,以前有高颎杨素压着,他还算是收敛,现在呢,你看看他这些日子在朝会上对人颐指气使的姿态,好像他负责京师守备一样,他都敢使唤我了?”
接着,史万岁又是连番的唉声叹息。
多少是有点兔死狐悲,也有点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大隋位列武庙的四个人,现如今只剩下他和贺若弼,他们俩也是除了高颎之外,当今战功最著者。
史万岁甚至觉得,贺若弼一死,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杨铭举杯道:“用不了多久,洛阳那边应该就会有旨意下来了,杀人抄家的事情,我不想做,你也别去,会得罪人的。”
史万岁愣道:“眼下京师是你做主,陛下的旨意也肯定会让你负责,你不干谁干?”
“抄家嘛,不用多少人,就让宇文士及去吧,他不是很想露这个脸吗?拨给他五千人足矣,”杨铭皱眉道:
“但是贺若弼出事,右候卫恐会生乱,我欲以长孙晟率右骁卫,屈突通率左武卫,提前一步到右侯卫的各个大营接管,以免军中哗变。”
史万岁点头道:“很有必要,但恐怕也不容易,你派人去接管,那边肯定知道出事了,恐怕一场争端避免不了,要不要提前跟郑元寿、韦保峦打个招呼,也好方便里应外合。”
杨铭摇头道:“不妥,这两人早就被贺若弼架空了,一点实权都没有,两个没上过战场的人,也压不住军中那帮精兵悍将,反而会打草惊蛇。”
史万岁又是一声叹息:“既然是两个雏,真不知陛下为何会将他们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出身好,背景硬,就这么简单,”杨铭笑道:“我大隋有的是将才,冲锋陷阵不缺人,但邀功领赏的时候,就得靠边站了。”
史万岁自嘲一笑:“深有体会。”
他这话是暗讽当年,杨素跟他抢功的事情。
想要尽快顺利解决贺若弼,就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雷霆之势,一举功成。
拖得时间越久,乱子越大。
杨坚杀贺若弼,与杨广杀贺若弼,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简单,后者艰难,因为贺若弼的一切,都是杨坚给的,所以收回来也会很容易。
这个艰难的差事,杨广甩给了自己儿子去做,但是他的儿子不想背这个锅,不然将来的史书上会记载,杨铭杀功臣。
贺若弼的功,抵得了贪赃枉法,却抵不了目无君上。
给国公定罪,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得出人,大理寺杨汪、刑部卫玄,如今都在京师,跟贺若弼也没有任何瓜葛。
御史台老大,是御史大夫张衡,下设治书侍御史两人,一个叫陆知命,一个叫刘子翊,这三个人都跟着杨广走了。
再往下,有八名侍御史,其中四个在京,分别是黄凤麟、陈孝意、裴寂、游元。
御史台,没有不忠于皇帝的,所以也绝对可靠,当然了,历史证明,裴寂是个例外。
但是杨铭还是担心提前走漏消息,因为这件事情太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如果贺若弼提前收到风声,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于是他借口调整戍卫,令左骁卫将军史祥,从军府调拨出五千兵马,交给宇文士及指挥,随后又以开赴陇西抵御土谷浑的名义,给了长孙晟和屈突通调兵手令,让他们出城调兵,去接管右候卫。
大隋调兵,用的也是秦、汉、晋旧制,也就是虎符,只不过是从卧虎变成了立虎,十六卫都有特定的十六枚虎符,但是杨铭手里可没有,都在杨广那里。
所以他调兵,只能用秦王手令,眼下他是京师守备,所以他的手令,十六卫都认,唯一的缺陷就是,每一座军府,他的上限只能是调五千兵,多了不行,这是老爹防他的一手。
如遇特殊情况,比如京师危殆,杨铭才可以与各卫府大将军商量之后,调动所有兵马。
军权是需要管制的,里面的条条框框很多,不到万不得已,杨广是不会交付军权的。
五月末,杨广的诏书等来了,贺若弼最后的罪名是诽谤君上,赐死抄家,诸子流放,两个兄弟武都郡公贺若隆,万荣郡公贺若东,削爵为民。
拿到圣旨之后,杨铭才紧急召见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诸位官员,准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