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安二年四月,一直到六月,沉晨走遍了隆中周边乡聚,他要讲学的事情,也自然传播开来。
荆州投降派,或者说也不能把他们称为投降派。
因为他们是在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28年刘表死后才投降的曹操。
现在他们宣称自己是忠于朝廷,跟曹操没什么关系。
所以如今应该称之为荆州所谓的“保皇派”,这些人在政治立场上,跟沉晨有极大的差别。
沉晨原本在荆州小有名气,他时年九岁进岘山书院,苦读三年之后,与王粲结伴拜访大量荆州名士,宋忠王粲邯郸淳等名士皆称赞于他,遂有些许才名。
本身这也没什么,荆州士林年轻后辈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后来的曹魏尚书,如今刘表治下宾客傅巽,就时常评论荆州后辈,言称荆州多有才俊。
但年初由于跟师长同门政见不和,于岘山书院辩论,就连宋忠都说沉晨经义已经胜过于他,自此名扬四方,也让荆州诸多后辈不太服气。
只是服不服气另说,他的言论却是让荆州很多“保皇派”世家大族不爽,因而最近有不少荆州晚辈放出话来,要找沉晨辩论一番。
当然,这未尝不是后面有家族怂恿的缘故。
主要也是现在天子身边就曹操这根独苗撑着,那些世家大族,都认为天子要靠曹操才能征服四方。且曹操目前把持朝政,要想入京为官,担任三公九卿振兴家族,就得巴结曹氏。
而现在沉晨不仅把曹操打得落花流水,还砍了他的几个大将,和曹操结下死仇。
因此谁都怕曹操因此迁怒于荆州士林,届时朝廷不征辟他们入朝为官,导致他们的家族权势不能继续。
所以他们极力与沉晨撇清关系。
甚至不止是沉晨。
他们连刘表都觉得是乱臣贼子,很多人对于刘表的征辟,根本不搭理。
比如汝南名士王俊,陈国名士颖容,关中名士隗禧,冀州名士李俨,豫州名士和洽,颍川名士杜袭等等。
当时因董卓之乱来荆州避祸的名士可谓过江之鲫,各地世家大族的精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们却拒绝刘表征辟,而这些人将来都出仕于曹魏。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刘表去年年末,于天子迁都许昌之后,一边上书供奉,一边派人阴结袁绍。
这使得当时很多荆州名士不满,连刘表治下的官员也有大批离职。
如邓义、韩嵩、刘观等人,就是明确反对刘表与袁绍勾结,希望刘表上书朝廷,归附曹操。
还有王俊颖容隗禧等人,也曾上表反对。
这导致刘表大为恼火,邓义弃官跑路,韩嵩遭到迫害,刘观被杀,中下层官员弃官者不计其数,就是在这段时间发生。
因此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所谓的“保皇派”,以及那些要求刘表归附朝廷,依附曹操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就连后来拿着衣带诏南下投奔刘表的刘备,也差点在宴会上被蔡冒和蒯越设计给谋害。
现在沉晨公然抗争曹操,在他们看来就是在抗争朝廷。
所以听说他打算设学堂讲学,就有不少荆州名门世家想要出来搓一搓他的锐气,以免“误人子弟”。
毕竟惹不起刘表,还惹不起你沉晨吗?
于是到了六月初四,听闻最近沉晨打算在隆中乡周边的一个叫眭亭的地方,就有不少士子,以踏青的名义前来。
这段时间沉晨跑遍了周边乡野,襄阳正西、西南、西北方,隆中周边乡野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字。
在五月份农忙时节过去之后,这些乡聚的百姓也听说了有位小郎愿意免费给子弟授学,因而趁着农闲的时候,纷纷将自家的子弟送来读书。
虽然大部分百姓都没有这么做,原因之前也说了,贫民家庭出身的孩子几岁就要成为家庭半个劳动力。
即便是稍微有点农闲的时候,也得每天做事,斩猪草挖野菜放牛羊之类,再不济也能下河捉捉鱼虾减少点家庭负担。
所以真正愿意送来的其实很少。
但架不住基础数量大。
比如周边数个乡亭上万百姓,总有几家富农愿意让孩子读读书的。
或者即便家中贫困,却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因而咬咬牙,宁愿自己受点苦,也要把孩子送过来学点知识。
因而到了六月初四,沉晨在距离隆中以东约四里的眭亭买下一栋别院,向周边乡聚百姓通知的时候,就已经有二三十多位家长带着学生过来。
六月盛夏时节,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上午食时刚过,眭亭就变得十分热闹。
亭在古代承担的意义有点像乡镇,但它没有太多建筑,就只有一个亭舍,里面会有几个公务人员,负责周边村落治安。
然后附近就是乡民百姓的居住地,村庄错落分布,规模不如后世的镇子,只是比村庄稍大。
所以亭可以看做是后世的一个乡村派出所。
但眭亭不一样,它除了是个亭以外,同时还是隆中乡的治所,也就是乡镇府所在地。
正所谓十里一亭,十亭一乡。
乡承担的意义要比亭大很多,百姓要购置农具、衣物、油盐,贩卖自己手工制作品、山里打的猎物、养殖的猪牛羊、存下来的余粮,都要来乡里赶集贩卖。
因此眭亭的规模要比普通的乡村、亭舍大不少,道路两侧有一些房屋,连绵一二百米,街面都有门店,亭东有集市,甚至还有一间饭馆。
沉晨购置的那套房子在眭亭亭西,离诸葛亮所在的隆中山谷就只有三四里,从诸葛亮家的山坡上几乎能够看到这处宅院。
宅院不大,占地约两亩,前院种了几棵树,进门就能看到前厅,这厅堂装设不是大户人家那种会客厅,而是类似于教室,四四方方,极为空旷,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三十多张桌桉和席子。
此刻宅院大门打开,门外陆陆续续已经过来很多乡民来看。即便是没有带孩子过来的,也因为好奇而想围观一下,因此周边不少百姓聚集了过来,远远地围观。
除了他们以外,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人。亭东的牲畜集市外现在停了不少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个都是十多岁,二十岁上下的青年。
这些人从穿着上就比附近乡民好得太多,乡民们多穿麻布制作的合档犊鼻裤,有些人上面穿件麻布短衣,大部分人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甚至有些人仅有的裤子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个个也来好奇观望。
不得不说,即便是物资贵乏的汉代,也依旧阻挡不了乡民们的八卦之魂。
而那些马车上下来的人则一个个穿着锦布罗衣,腰间悬剑,还未满二十岁者头上包了丝绸布巾,满了二十岁者则戴上了礼冠,有些甚至还戴着玉佩,即便不是顶尖世家大族,至少也是一县豪强家庭。
他们下来之后,互相见礼,言谈间一个个都认识。
“赵郎兄,许久不见,令尊身体怎么样?”
“起居尚可,我与傅郎兄也有一年未见了,没想到你也来了。”
“是啊,家父让我来看看。”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