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七年七月五日,大汉皇帝刘备于襄阳皇宫后园驾崩,享年六十七岁。
消息昭告天下,南方百姓无一不哀伤悲恸。
就连很多北方心系汉室,一直在等待王师归来的魏民,亦都是痛苦哀嚎,悲伤不已。
刘备不仅仅是在北方有仁义的名声,同时也确实给北方百姓带去过实惠。
他在平原国爱民如子,在徐州和豫州都惠及过不知道多少百姓。
更重要的是几次北伐,都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还会赠予钱粮给底层贫民,让他的名望传遍寰宇。
可以说刘备本就是因名望而乘风起,在他陨落的时候,也因名望而令天下人哀泣。
北方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得知他的死讯,为刘备竖起明旌,奉起木主。
木主从商周开始的风俗,便是后世通俗讲的供奉灵位牌,家家户户供奉刘备,可见刘备的死令无数人悲恸。
而最伤心的自然是南方百姓和群臣。
为此,丞相诸葛亮摆朝三日,在皇宫内外升起灵堂,供南方诸侯、官员、将领、世家,甚至是百姓吊唁。
从平原国起,刘备的府邸就对百姓不设防,只要有事找他,通禀后自可畅通无阻。
因而朝廷在皇宫外面也挂起了素縞白幡,建设灵堂会场,将刘备的衣冠放置在一个棺材里,全城百姓可自行前来。
一时间皇宫外排起了长龙,数以万计的百姓每天都来会场吊唁刘备。
除此之外,南中宁州、荆南湘州、岭南交州、东南越州等地的少数民族蛮夷部落,亦是有大量首领亲自前往襄阳,为刘备哭丧。
关中、河南、淮南的前线将士闻知消息,三军无不哀恸。南方举国皆丧,前往襄阳吊唁者络绎不绝。
一个月后,刘备正式下葬,被葬在了荆南岘山的惠陵,太子刘禅登基为帝,时年二十一岁。尊吴皇后和生母甘皇妃为两宫太后,大赦天下,并未改元。
汉时新皇登基可以当年改元或者第二年再改,比如刘协登基时就延续他父亲年号中平六年,直到第二年才改元初平。
而后来曹丕和刘禅登基的时候,就改元黄初以及建兴,因此改元或者不改元都可。
这次刘禅延续了章武,并未立即改元。
八月十一日。
襄阳皇宫的德阳殿,在刘备下葬之后,刘禅召开了朝廷会议。
刘禅坐在主位上,穿着汉天子袍服,下方诸葛亮、关羽、沈晨、张飞、马超、蒋琬、马良、杨仪、董和、邓洪、周林等数十群臣左右分列而坐。
这次会议其实是有许多大事要商议,比如谥议、军议、政议、农议等等,按照议题,谏议大夫尹默率先提出问题。
“先帝谥议。”
他说道。
刘禅环顾左右道:“丞相。”
诸葛亮略微疲惫,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轻摇羽扇道:“臣与大将军、骠骑将军商议过,先帝谥号当取为“昭烈”。”
这是谥号不是庙号,汉朝的时候庙号评选是非常严格的,两汉总共才只有七位皇帝有庙号。
而且不是说想评选就评选,需要立庙。
立庙是个比较长的过程,比如修建庙宇,木主摆放,功臣祭祀等等,都有讲究。
如汉武帝刘彻在汉代皇帝里也算是雄才大略,但他的庙号不是在他儿子汉昭帝时期所上,而是等到曾孙汉宣帝刘病已登基之后才被追封,过了将近二十年时间。
还有汉宣帝刘病已同样是西汉出类拔萃的皇帝,他的庙号则一直到西汉末年的汉平帝,以及东汉初年的光武帝时期,才两次被追封为中宗。
所以历史上刘备其实一直只有谥号为“汉昭烈帝”,庙号一直要等到十六国时期汉赵开国皇帝刘渊才给他追封为“烈祖”。
眼下南方汉朝继续延续了两汉时期严格评选庙号和谥号的方针,决定先为刘备修建庙宇,等到庙宇完成之后,再追溯刘备一生的功过,最后为他评选出一个庙号来。
这是个旷日持久的过程,可能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因此现在是谥议,而不是庙号议。如果将来刘禅能一统天下,也许就能给刘备追封庙号了。
听到“昭烈”这个谥号,刘禅看着下方众人说道:“诸位可有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众人纷纷应下,觉得这个谥号没有问题。
当下尹默又道:“军议。”
诸葛亮起身说道:“陛下,臣想撤回河南的兵马。”
新任虎贲将军来敏说道:“丞相,先帝一生北伐,死前都高呼北伐大业,怎么能此时退兵呢?”
诸葛亮皱眉道:“如今北伐近两年,我们已经取得了关中和淮南,现在先帝病逝,军心士气低落,粮草也有些不继,再僵持下去,并非好事。”
“哼!”
来敏冷哼道:“粮草不继难道不是丞相的责任吗?陛下坐拥整个南方,荆州、江东、巴蜀无处不是产粮之所,咱们数年励精图治,仓禀富庶,粮草就应该充足,岂会不继?这就应该是丞相治理无方所致。”
他的话一出来,很多人都很惊讶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来敏胆子这么大,居然指责其丞相来。
要知道丞相可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国家大事都系在丞相身上,他哪来的胆子?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来敏之前做太子家令的时候因为刘备尚在,不敢与诸葛亮相持,但现在刘备一死,刘禅登基,他就立即狂妄了起来。
主要是来敏本就是老臣,今年六十三岁,且一直担任刘禅的帝师,刘禅也非常听他的话。
他自忖自己是汉朝老臣,又是帝师,地位就不应该在诸葛亮之下,结果刘备却没有将他视为托孤大臣,因而十分不爽,便想挑战诸葛亮权威。
诸葛亮抬起头看了刘禅一眼,见刘禅左右为难,便照顾刘禅的颜面,不好发作,只能耐心解释道:“关中的粮草从汉中运过去,路途有千里之遥,且道路狭窄运粮不便,损耗极为巨大,如今国库盈余已经不多,再打下去,徒增损耗。”
来敏又口出狂言道:“关中现在不是已经调集百姓去种粮食了?淮南有江东供应粮草,合肥打下来,水路畅通,怎么能说无粮呢?陛下,臣弹劾丞相治国无方,导致前线粮草不继!”
“砰!”
沈晨拍案而起,喝道:“够了!来敏,你不过是一无知腐儒,从未上过战场与敌人厮杀,也敢妄谈军事?”
“沈晨你!”
来敏被他呵斥,只觉得奇耻大辱,说道:“堂堂骠骑将军,在陛下面前,安敢咆哮?还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晨冷笑道:“你少拿这些说事,蜀道艰难,运粮耗费何止是平原十倍?就算是临时种粮,人口上不去,还是要从南阳或者汉中运粮,你真以为行军打仗完全靠你的想象吗?”
“纵使如此,难道也该退兵吗?”
来敏愤而说道:“先帝一番苦心,就要毁于尔等手中。”
“咳咳咳。”
新任司徒邓洪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咳嗽两声,说道:“虎贲将军,骠骑将军南征北战多年,为先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你岂能这般说?丞相要退兵,自有丞相的道理,还请虎贲将军莫说了。”
“呵。”
来敏瞥了眼邓洪,耻笑道:“你邓家不过是依靠关系进的朝堂,你又有何作为?”
这话可是得罪了一片人。
要知道沈晨和邓洪耕耘荆州已久,荆州世家大族与他们关系都好。
眼下朝堂荆州世家势力最强,三公九卿,三省部台,荆州籍贯者不计其数,说邓家靠关系,那不是把荆州人都给骂了?
一时间众人群起而攻。
“陛下,臣弹劾虎贲将军来敏口出狂言,侮辱我父亲。”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邓洪的长子邓晏,他是沈晨的舅父,小名阿丑,今年都三十二岁了,现在正在尚书省当尚书郎,听到来敏的话,当即大怒弹劾。
“陛下,丞相想退兵,并非丞相自己考量,而是与骠骑将军和大将军商议过。难道来敏比骠骑将军和大将军还会知兵吗?若是陛下听信了来敏的话,岂不是把国家大事都葬送了?”
“不错陛下,臣也认为来敏此番用意险毒,国家大事,就应该交予有能力的人来承担,岂能在那里坐而空谈?请陛下治他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