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食时末刻,到下午日入三刻,位于濡须口的营垒都在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孙权总兵力也不过五六万人,主力全都部署在了这里。
大约四万多人,濡须口营垒就有三万多,赭圻城则只有八千守军,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苦苦支持。
濡须口营垒在江面上连成一整块,原本是个水上和陆地各占一半的浩大巨型坞堡。
但此刻坞堡外围的栅栏、寨墙基本都被轰塌,很多水楼、高橹、箭塔、堡垒也都倒下。
北面外围的建筑物几乎被碾为废墟,到处都是硕大的石块和巨石翻滚之后残留的木屑碎片。
对于木制塔楼来说,投石车充满了毁灭性。很多三四层楼高的水楼,都被轰塌。
此时北面潘璋部已经被迫撤到了中间朱然部的营寨,因为他的营垒现在已经被马超率领的士兵抢占了。
前营外围到处都是敌我士兵尸体,黄褐色的夯土以及木制碎片倒塌下来的地方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有新鲜的血也有泛黑的殷红。
墙头上生铁盔和翻皮帽子随处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就连上头倒塌下来的高楼架子上,都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向世人诉说着战争。
马超亲自率领敢死队将潘璋的北营抢夺了下来,双方士兵借助着营垒中的塔楼、坞堡,开展了近乎巷战的攻势,站在楼顶上就能往营里面射箭。
这令江东军简直是生不如死。
冲又冲不出去,打又不能打退敌人,外围的水面又被关羽的水军控制,他们几乎是被包围了起来,插翅难飞。
在绝望的时候,潘璋甚至提出在中间营垒设置隔离带,把北面营垒给烧掉。
但这个提议遭到了贺齐等人的反对。
太冒险了。
此时江北岸除了朱桓留守在赭圻城以外,江东军仅剩的几名大将都在这里防御。
贺齐、潘璋、朱然、吕范四人的营垒形成交叉之势,分别驻守着濡须口北、东、西、南四面,包括西面濡须水,南面长江以及北面和东面的陆地。
现在北面营垒被攻破之后,其余人就只能退守在另外三个营寨之中。
而四个营垒是相互连通的,虽然下方有江水,可一旦把火点起来,很有可能蔓延至其余三个营寨,把他们也给烧了。
玩火自焚,即便是同归于尽,也不是这么玩的。
只是现在的局势对于他们来说也确实够艰难的,北岸仅仅三万多士卒,死伤不论,光叛逃的就已经多达两千,趁夜偷偷出营投降的,更是拦都拦不住。
如今四部人马加起来都已经不足三万,军心士气更是跌落至谷底,令贺齐等人面如死灰,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绝望。
唯一能让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孙权派人传信,曹纯援军将至。
再等等,他们就能等到援军的到来了.
“曹纯派人来信告诉孤,他已经到了东兴堤坝,即将与赵云决战。”
赭圻城上,孙权眺望着远处江面。
今日依旧是关羽发起猛攻,江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荆州水军的船只,船队纵横交错,几近覆盖了江面,不断对着营垒释放弓弩。
赭圻城上的孙权也只能干看着,他驻守的是南岸,关羽军显然打算集中力量破一路,他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曹纯昨日就派人过来了,告诉他曹军已经出发,五千虎豹骑加上两万曹军先锋,直取东兴堤。
因为东兴堤扼守住了巢湖进入濡须水的通道,所以后方曹军如果想要过来驰援的话,就必须把东兴堤拿下。
孙权自然是清楚这件事的,因此他觉得两万五千曹军破灭赵云部应该没什么大碍,再坚守几天时间,等到曹军前军过来驰援,那么曹军主力就来了。
只不过他当然不知道没有什么曹军主力了,曹丕拢共就派了曹纯八千人,只是号称两万五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也给予了孙权极大的信心,他不断给濡须口里的贺齐他们写信,鼓励他们继续坚守,等待着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朱桓向孙权说道:“吴侯,还是要尽快与曹军确认,他们的主力什么时候才能来。若只是前军两万余人的话,我们还是抵挡不住刘备近十万大军啊。”
“孤自然知道。”
孙权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但现在江东生死全在曹魏手中,孤也只能派人去问,哪里敢去催?”
“魏王不会看着江东落在刘备手里。”
顾雍想了想就说道:“朱将军还是放宽些心,再等几日,曹纯前军破了赵云部之后,占据了东兴堤,自然会先南下牵制关羽,这样也能缓解一部分我们的压力。”
“嗯。”
朱桓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就怕即便曹军到来,南方的形势也不会太妙啊。”
听到他的这句话,孙权目光看向南方,双眸中已是充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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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日,钱唐南岸的浙水边上,来了无数人马。
那支军队初略看去不下四五万人,除了最前面的大军以外,身后的部队则乱哄哄的,宛如一帮流寇、山匪。
庞德骑在一匹白马上,因他喜欢骑白马,所以军中都称呼他为白马将军。
此时作为前军的沙摩柯已经在浙水边上列阵。
他们是昨日到的余暨县,六月初出发,沿途一千多里路,足足走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抵达钱唐对岸。
钱唐对岸的余暨县便是后世杭州市的萧山区,汉时置县,与钱唐县隔着浙江相望。
余暨县几乎没有守军,孙权派来守南线的是他最后一名老将朱治。
原本孙权是打算派从兄孙贲来驻守,孙贲当了很多年豫章太守,当年刘表遣刘磐从南线一路打到钱唐,就是由黄盖、孙贲、朱治打退。
但随着黄盖被沈晨所杀,孙贲又于年初的时候病逝了,熟悉南方且善于打仗的就只剩下朱治。
因此孙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朱治今年也六十五岁高龄,他的长子朱然目前就在西线濡须口战场,次子朱才去年死于荆州之战,如今年过六十还要披挂上阵,难免有些悲凉。
不过老将就是老将,朱治兵力非常少,所以他没有在南岸派人驻守,而是把兵力全都收缩回北岸,眺目观望。
城头之上,他看着江对岸的刘备集团兵马浩浩荡荡,犹如浙江江水波涛荡漾,已至岸边,似乎有准备渡江攻城之意,便对副将都尉叶雄说道:“这来将怕是不熟悉水战。”
叶雄纳闷道:“将军是如何得知的?”
朱治笑着指着江面说道:“若熟悉水战,就不应该只派小股兵力试探,这是北方骑兵打仗的方式。在船上作战,特别是登岸战,就应该船队大举靠岸,士兵们先下船结阵,以船只为堡垒,抢占滩头,再顺势进攻,岂有这般试探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