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仙回过神,低低应了声好。
今夜雨势很大,到夜半的时候,蓝白色的雷电劈亮了琉璃窗,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锦帐低垂。
魏紫翻了个身,钻进萧凤仙的怀里。
萧凤仙搂住她,闭着眼睛道:“你没睡着吗?”
魏紫哑着嗓子“嗯”了声。
顿了顿,她又道:“睡了会儿,梦见祖母和爹爹,便又醒了。”
那梦境颇有些可怕,她梦见祖母和爹爹受她逃跑牵连,被天子送去菜市口问斩,她在梦里泣不成声。
萧凤仙睁开眼。
他垂眸,借着帐外昏惑的烛光,清楚地看见了少女眼角的泪痕。
她被那可怕的梦境吓哭了。
可是,他偏偏无法安慰她,因为如今的处境,是他亲手策划一力促成的,是他引诱她抛舍一切同他私奔的。
帐中陷入久久的沉默。
雨声急促地敲打着琉璃窗,种在庭院里的花木芭蕉簌簌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凤仙才轻声道:“睡吧。”
雨声渐渐小了。
魏紫在他怀里发出绵长平稳的呼吸,似是已经睡着。
他睁着眼,盯着垂花帐顶,却没什么睡意。
脑海之中,始终浮现着白日里,定北王坟冢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那些香烛和纸钱是在代替父亲质问他,为什么要为了女人丢盔弃甲逃到边境,为什么能睡得安稳,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难道就不会羞愧吗?
萧凤仙一夜未眠。
在煎熬之中,天终于亮了。
魏紫梳妆打扮过后,站在廊庑下,看那些花花草草。
昨夜的雨太大了,满院都是枯枝败叶,假山湿漉漉的长满青苔,才种下不久的牡丹花被吹得七零八落,青橘领着几个小丫鬟,正在躬身收拾打扫。
萧凤仙拿着一卷书闲倚在窗后,看了眼混乱的庭院,又看向魏紫。
她今日穿了身嫩黄色的圆领上襦,系着一条嫣红色百合罩纱裙,发髻边簪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珠花,她的容貌仍旧娇艳明媚,只是身形似乎清瘦许多。
像极了庭院里,那些被昨夜风雨吹倒的牡丹花。
失去了根茎的牡丹,该怎么活呢?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魏紫望向他,笑道:“你在瞧什么?”
“‘北方有佳人人,绝世而独立’,我自然是在瞧美人。”
“你又贫嘴。”魏紫娇嗔,转身踏进门槛,“该用早膳了。”
花厅里置着一张圆桌。
两人围坐在桌旁,各自喝了一碗粥。
萧凤仙给魏紫夹了一個红豆春卷。
魏紫咬了一口,红豆沙熬的很甜。
古人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古人还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爱,可以逾越生死。
却又该如何逾越家国和至亲呢?
魏紫夹着春卷,忽然道:“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