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里的暖意和旖旎,似乎在逐渐消散。
魏紫身子泛凉,她闭上眼睛想要甩掉这些念头,但恐惧和羞愧比夜色更加黑暗,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如小山般重重压住了她。
少女眼睫轻颤,如坠海般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
因此,不曾察觉到本该睡在身边的青年早已不见踪影。
此刻,萧凤仙穿着单薄的寝衣,沉默地站在窗前。
窗外是一轮月牙。
薄薄地悬挂在天边,颜色浅淡的几乎快要看不见。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本该高兴的,可是热闹散场之后,空虚如潮水来袭,挂满红绸的新房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喜庆,反而像是盛夏最后一天,落进山海地平线的那一轮太阳。
他看着月牙。
上京城今夜的月亮,和这里的一样吗?
容嘉荣的话,不经意浮现在耳畔:
——伱可知你的母亲是谁?
他的母亲,是北燕的公主、草原最善舞的那颗明珠。
定北王在圣山掳掠了她,一個是所向披靡的王族战神,一个是美貌绝伦的异族公主,两人不打不相识,等回到大周的边境,彼此已经互生情愫。
他们在雪山和湖泊边嬉闹,在草原最深处行夫妻之礼,他们一起度过了意乱情迷的几个月,在太阳和月亮的祝福下,孕育出一个孩子。
那一夜,他们在边境看见的月亮,也如今晚这般皎洁浅淡吗?
容嘉荣还说,他的母亲在定北王死后,曾试图逃回北燕,却被一群刺客拦住,被迫带着刚出生的他乔装打扮改变路线逃往南方,在那个大年三十的风雪夜摔倒在雪地里,恰巧遇上了吃酒归来的萧隆。
那时候母亲身负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
骄傲的公主,在那一夜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她拿出所有的财物赠给萧隆,恳请他照顾尚在襁褓中的他。
萧隆收了钱,喜滋滋地抱着他回到家里,不知该如何应对左邻右舍的好奇询问,于是谎称他是他在外面风流快活的结果。
自那以后,人们看待他的眼神就多了一重鄙贱。
大周战神和北燕公主之后,被他们称作是青楼妓子的儿子。
他的父亲被昏君故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永远背负背叛家国的骂名。
而他的母亲以无名碑的形式,葬在了看不见雪山和草原的南方……
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进新房。
萧凤仙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的窗棂后。
五指紧扣窗弦。
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成亲之后的喜悦。
日上三竿。
露珠从翠绿的芭蕉叶上滚落,青橘和几个小丫鬟躲在远处游廊,朝新房窥探私语,不时掩唇偷笑,个个脸颊通红。
魏紫好歹睡了两个时辰,可坐到妆镜台前的时候,眼下仍有些青黑。/
她多敷了一层珍珠粉,才慢条斯理地描眉涂唇。
萧凤仙倚在妆镜台边,一边把玩金钗,一边笑道:“怎么不叫丫鬟进来替你梳头?”
魏紫含羞带臊地横他一眼。
这人还好意思说,昨夜闹到那么晚,她今早睡过头了,他也不叫她起来,外面那些小丫鬟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萧凤仙看着她梳起新妇的盘发,狐狸眼里多了几分柔和,提议道:“待会儿用完午膳,咱们去市集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