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溅在魏紫白嫩的脸颊上。
她拿手帕擦去血渍,桃花眼里清楚地倒映出萧凤仙战斗的身姿。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
玉家小表舅是为定北王申冤而死,如果悬柯寺血案当真清楚无误,那么定北王就是背叛家国、背叛挚友,玉家小表舅为这种人申冤,一时惹得天子震怒株连性命也是有的。
可……
可既然定北王和玉家小表舅都是死有余辜,那么这群黑衣人为什么还要对玉合欢一个弱女子痛下杀手?
既然明堂之上光明磊落,那么为什么还要捂住底下人的嘴,不许她重提当年之事?
还是说,当年之事,本就有见不得人的蹊跷?
闺房寂静。
一炷香的时间,十几个黑衣人皆都惨死在血泊之中。
萧凤仙提着狭刀站在原地,粘稠的鲜红血液顺着刀刃滴落。
他取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刀刃:“都是死士,查不出背后的主子是谁。这里恐怕住不得了,你们今夜怎么打算?”
玉合欢脸色发白:“送我去客栈。”
魏紫反对:“你一个弱女子,去了客栈也是死。不如随我回镇国公府,想来这些刺客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我家乱来。再者,合欢表妹,祖母是想见你的。”
玉合欢低垂眉眼,思量片刻,点头道:“且先容我收拾东西。”
魏紫以为她是要收拾金银细软,谁知她只是走到拔步床前,从枕头底下取出那把并蒂莲花纹团扇,爱惜地紧紧攥在掌心。
似乎只有握住那把团扇,玉合欢才彻底安心。
她道:“走吧?”
魏紫虽古怪她的行径,但还是随她一起下楼。
萧凤仙把马车让给魏紫等女眷,自己和南烛坐在外面赶车。
风声萧索,迎面而来的大雪携了寒意。
萧凤仙听着车厢里传出来的交谈声。
他想,虽然魏紫被赐婚给周显霁,虽然他们幼时曾有过一段交情,但像现在这样生死与共的经历、血亲身世的秘密,周显霁却不曾和魏紫有过。
他萧凤仙和魏紫千般配万般配。
偏偏……
偏偏她曾嫁过他的兄长。
雪花落在青年的眉梢眼睫。
微凉。
来到镇国公府,萧凤仙把魏紫等人扶下马车。
门房婆子悄悄给魏紫开了后门,魏紫戴上风帽踏进门槛,忍不住回眸望向萧凤仙。
他提灯撑伞,安静地站在雪夜里。
这個人……
明明她就要嫁给别人做侧妃了,明明已经说过到此为止一别两宽的话,可是今夜她遇见了麻烦,他仍旧肯站出来帮她。
人人都说他很坏,爹爹也嫌弃他是个佞臣。
可是……
可是他偏偏对她这样的好。
今夜一别,也不知将来哪日才能再见。
少女张了张嘴,千般爱慕万般欢喜,都化作了隐忍克制的欲言又止。
玉合欢把这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声。
她是九州四海最厉害的红娘,哪里瞧不出年轻男女的小心思。
她含笑提议道:“雪这样大,萧大人,要不你随我们一起进屋吃盏热茶?今晚的事,你也好在魏老夫人面前给我们做个见证。”
去镇国公府做客……
萧凤仙神情一动。
他还是在当初魏紫的认亲宴上,才正儿八经地来做过一回客。
他看向魏紫。
魏紫迟疑片刻,虽然明知爹爹不喜欢萧凤仙,但抱着侥幸不让爹爹知道的心思,还是点头答应了。
此时刚过丑时。
魏紫等人刚踏进后门,另一辆马车悄然停了下来。
慕容香雪撩开窗帘:“我就说那是魏紫,你还不信。到底是乡野间长大的女子,半点儿规矩矜持都不懂,瞧瞧,都把野男人领进家里了!”
魏绯扇脸色难看。
她和慕容香雪今夜偷偷溜去小酒馆,小酒馆虽未营业,但她们相中的那两个小倌儿仍旧热情地接待了她们,甚至因为心疼她们,不肯让她们出酒钱。
她回来得晚了些,却没想到竟然会撞见魏紫半夜领男人回家的画面!
她冷笑:“亏她整日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原来是做戏给祖母瞧!我倒要看看,等我揭穿了她,她还要怎么装下去!”
说罢,气冲冲地下了马车,直奔府里去找魏翎和薛子瑜。
鹤安堂。
老人家夜间睡眠浅,魏老夫人听着西北风睡睡醒醒,忽然被常嬷嬷唤醒,说是玉家小将军的女儿来了。
魏老夫人坐起身,疑心自己是在梦中,叹息道:“如今人老了,越发喜欢梦见故人,却偏又看不清故人的脸……只隐隐记得,他捧着一兜新摘的沙地酸枣,追在我花轿后面的焦急模样……”
“老夫人!”常嬷嬷急切地为她更衣梳头,“什么做梦啊,您出去瞧瞧就知道了!玉小姐是真的回来了!”
魏老夫人匆匆赶到鹤安堂的花厅,骤然瞧见魏紫领着玉合欢。
她道:“这不是那位玉姑娘——”
话未说完,她猛然意识到什么。
玉合欢鼻尖一酸,当即掀开斗篷跪倒在地:“姑祖母!”
魏老夫人连忙扶起她,把她拉到明亮的灯烛旁细细端详。
瞧着玉合欢的眉眼,老人家情不自禁泪眼涟涟:“是了,是了!初见那日,我便瞧着伱有几分像他,没想到,没想到……可惜了你爹爹娘亲!”
她紧紧搂着玉合欢,悲喜交加之情溢于言表。
落座之后,魏老夫人听魏紫细细讲了今夜的事情。
老人家神情复杂:“这么说,朝堂里面,有人不希望他你为父亲申冤。或者说,有人希望十八年前的事,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太阳底下。”
“可惜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也不只是谁派出来的。”魏紫柔声,“二弟警觉,我们一路逃回镇国公府,未曾有人跟踪注意。想来若是能把合欢表妹藏好,那人短时间内是发现不了她的。”
“二弟?”
魏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还站在门槛外面的萧凤仙。
萧凤仙低眉敛目。
这可是魏紫的祖母,他自该敬重。
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给魏家祖母请安!”
魏老夫人打量他半晌,慢条斯理道:“萧家竟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物。”
老人话音刚落,一道雄浑的声音打院子外面传来:“你给谁请安,请哪门子安?!”
是魏翎带着薛子瑜、魏绯扇、魏换锦等人,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