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原来是想问这个!”这个年轻人笑了起来,说道,“在下本地人,家中虽贫,也不致断炊无粮,因见此数人饥饿可怜,所以把自带的口粮赠给了他们。”
“路上流民众多,阁下却又为何不救济别的流民,单单救济那几个人?”
这个年轻人踌躇片刻,回头望了眼,那几个青壮流民在拿了他赠予的吃食后不再坐於野上,相伴远去。他转回头,说道:“不瞒阁下,我不救济别的流民,单单救济这几个人实是存了私心的。”
“是何私心?”
“此数人壮年有力,坐於田野上,各按兵器,虎视路人。在下恐彼等会为盗贼,因而赠口粮与之。”
骅回顾诸人,诸人皆露出惊奇的神色。骅亦奇之,转回头,心道:“此人衣衫粗陋,显是家中不富,闻其言语,尽管口齿略有不清,言谈却颇文雅,应是读过书的。”因问道,“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山田源志。”
骅喃喃道:“山田……。”这个名字很陌生,以前没有听郡代所中的人说过。
多摩相耀面露讶色,插口说道:“敢问足下,可是俗称山田源太郎么?”
这个叫山田源志的年轻人没有想到多摩相耀居然知道他的字,怔了下,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骅对他说话时说得是江户正音,多摩相耀说的却是多摩腔调,他迟疑说道,“听阁下口音,像是本郡人?”
多摩相耀上前一步,离他近了点,上下打量他,笑道:“不错,我是多摩人。阁下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我乃多摩相耀。”
多摩相耀、相乐介峻、柳川平助是多摩是最出名的三个青年才俊,他的名字山田源志当然听说过,立刻肃容鞠躬行礼,说道:“阁下高名,吾久闻之,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阁下,实吾之幸也。”
多摩相耀鞠躬回了一礼,笑道:“君名吾亦久闻,久欲拜访,苦无余暇,今与君相见於道,意外之喜也。”向骅介绍,说道,“此吾郡孝子,他的父亲是故冈部藩大目付,因前前藩主不喜其刚强公正,遂脱藩,流落本郡。”
“堂堂一藩大吏之后,却衣着如此粗俭?”骅深为之惊讶,细问之,这才知道:山田源志是遗腹子,在他出生前他的父亲就卒了,他父亲在官清廉,一介不取,有政声,病卒后,门生、故吏、郡民送赙者甚众,郡府也依照惯例送了不少赙赠,可山田源志的母亲却悉把这些赙赠谢辞,无所受,说道:“亡夫故前对我说:‘生清死廉’。我不能违背他的话。”独自一人抚柩归家,归家六个月,产下山田源志。
山田源志的父亲为官清廉,不治家产,他母亲又辞绝了郡中赙赠,扶柩归乡时随行带的只有些许破旧的家用之物,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生活很艰难。
可他的母亲是武家之女,很有志气,从来不求人,人有馈赠者亦皆不受。
他母亲的娘家很富,有人劝他的母亲:“母家富,何不归母家养之?”
他的母亲不肯,回答说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早夭了,只余此幼子成活,他是遗腹子,没有见过他父亲的面,我如果带着他住到我的母家,我担忧他会忘了他的姓。而且,我的这个幼子尽管还小,却也是个男儿,岂有丈夫寄居别姓家,仰人鼻息的?我如这样做了,怎么对得起亡故的夫君?”
坚决不肯寄人篱下,等山田源志稍长大点后,乃贩果为业,供其读书,日常蔬食,往往一天只吃一顿饭,却依然不改其志节。
乡里人因而很敬重他的母亲。
有这样的家教,山田源志长大后,在学问上虽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武力值也勉强自保。但是在为人上却深得古贤人之风,非常孝顺母亲,忠厚淳朴,家无余财而却能周急继困,郡知其名。按理说,他的父亲是故藩大吏,他的母亲又为乡里敬重,他本人也被乡人称贤,早就该被町所里举荐、郡中征辟了,却奈何多摩是小郡,人口不满二十万,两年才有一次一征辟,这名额又尽被各大武家士族、豪强占据,是以山田源志至今尚未能得到郡里的征辟,仍在乡野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