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谦和嘿然,想道:“想不到我这家中,也有谷寿家的耳目!这家伙适才必是通风报信去了。话说回啦,我才刚回来,就有谷寿家的宾客闻风到来,那谷寿家离乡所甚远,料来他家的这个门客应该是一直等在乡所外了。难怪我入家时,不见有人登门。”略微思忖,又想道,“这谷寿家的酒宴,我是去,还是不去?”
旋即很快做出了决定,挥了挥衣袖,说道,“我刚回乡中,路上疲倦,你去给我谢绝了罢。”
“这……”
上杉谦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组头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谷寿家乃本乡右族,在乡中德高望重,极俱威势。君代主公替职,就这么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怕是不太好啊。”
堂下的组头们虽因“尊者”在上,不敢说话,然而在听了上杉谦和的拒绝和采购组头的此句话后,都忍不住目光交流,最后又齐齐把视线尽数都投注在上杉谦和的身上,却只见他神色如常,端坐榻上,一手抚弄放在案上的打刀,一手摸颔下短髭,似乎很淡淡地看了采购组头一眼,然后听他回答说道:“你说的对。今我替父代职,日后治乡的确需要多靠乡中大族相助,只是我今天确实乏了……这样吧,你去给他说,就说等我洗去风尘后,改日必然会亲自登门造访。”
那组头还想说些什么,上杉谦和不耐烦再听,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按几起身,对众人说道:“既然这几天乡中无事,我也正好回舍中休息一下。你们各自散了吧。”
不等组头阻拦,提刀出堂,沿着青石板路走出院外,转去后院。
留在堂上的诸组头、佐吏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开口。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少君这是什么意思?”
诸人转望院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青石路净,孤树长大,早不见了少主的身影。
另一人接口说道:“前天我听说西町拿了切矢东九郎,当时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少君像是真的想要对谷寿家下手?”他们都道西町捕头是上杉家的故吏,所以在听闻东九郎被捕后,第一时间就将此事联系到了上杉谦和的身上。
又一人连连摇头,感叹地说道:“前些日我见他没动静,还以为他将气忍下了,却不知原来后手埋在此处,真是有奇节之人啊。”
一个四十多岁,留了一部胡须的佐吏叹了口气,说道:“这谷寿家称雄乡中百余年,又岂是能容易拿下的?上杉家虽出身名门,但来咱们乡却是个外来者,只有十来年,怕是斗不过谷寿家的。”
他们作为乡所小吏,议论上官是不对的,但这会儿因为吃惊,却是都顾不得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佐吏放低声音,又说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么?谷寿家剽悍轻死,门下尽多死士、剑客,少君若是一意孤行,怕最终也会落个那般下场!你我身为下吏,当为上官着想,诸君,要不然咱们齐去后院舍中,劝一劝少君?”
诸吏没一个搭腔的,采购组头冷笑说道:“你活腻了,我还没活够呢!‘劝一劝少君’?你怎么劝?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是咱们能乱说的么?若是传到谷寿家的耳中,你还要命不要了?”一句话吓得那个四十多岁的佐史面如土色,不敢再吱声了。
采购组头撩起衣袍,迈步出堂,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对众人说道:“我在乡所十来年了,加上上杉家,已历经三任乡士,每年节庆的时候,从来都是乡士去拜谒谷寿家,未曾见过谷寿家来拜谒乡士。今次谷寿家遣人来拜,少君却给拒绝了,等话传回去,也不知谷寿家会有多么的愤怒、生气!诸君,你们都要小心啊,小心谷寿家会迁怒於吾等。”
他急着去给谷寿家的门客报讯,说完了话,略鞠躬,又急匆匆地去了。
谷寿家之威,竟至於此!
果如采购组头的猜测,当谷寿家的那个门客将上杉家的答复说给谷寿兄弟后后,谷寿三郎当场就勃然大怒,腾地跳起来,把腰上的佩刀抽出一半,嗔目叫道:“上杉小儿,竟这般不给咱家脸面?阿兄,不如今日就点齐人马,杀去西町,把东九郎救出!”
谷寿兵太郎也有点惊讶,不过他颇有城府,却没将心情流露在外,而是按了按手,示意弟弟坐下,眼望堂外天空上云来云去,沉吟片刻,说道:“根据这几天收集来的情报,上杉家不是个鲁莽的人。上杉谦章在西町时,赈赡孤寡,施恩部民,很是与人为善,也不像个小气的酷吏。虽然我家得罪过他,但只是小事,且也已经把金子还给他了,你也亲去给他道过歉了,便是有多大的仇也都揭开了,应该不致於此啊!……他为何拒绝我的邀请呢?”
谷寿家横行跋扈惯了,谷寿兵太郎自认为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想不通上杉谦和为何不肯给他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