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本来商量,这东九郎乃是谷寿家的得力干将,怕不是个弱茬儿,要想掰开他的嘴,让他诬告谷寿家,恐怕不容易,少不了严刑拷打,俱都提足了劲儿,做好了攻坚的准备,却是没有想到,一个醉鬼就把这个麻烦解决了。诸人既觉得好笑,又都登时如释重负,暗暗松了一口气。
骅往前走了两步,负手而立,偏着头看了看瘫软地上的东九郎,心道:“打铁趁热。”
对平佐等人说道:“既然如此,今儿晚上也不必再冻他了。新田君,把他带去外堂,咱们连夜审问。”又对西町诸武士说道,“诸君这两天就别回去了,都住在所中,以防万一。”
西町诸人按刀挺胸,大声应诺。
将切矢东九郎带入堂中后,按照上杉谦和的吩咐,平佐什么都没问,直接开口就问道:“你在谷寿家多少年了?”
“五年了。”
“那你必定知道他家的底细了?”
“是。”
“我听说谷寿家常有妖言,并经常假托神怪,以图谶蛊惑人心,祝诅上,且有杀无辜一家三人等诸般不道的恶罪,你给我一一讲来。”
“妖言?图谶、祝诅上?杀无辜一家三人?”
如果说切矢东九郎此前只是惧怕个人的安危,但对上杉家到底想干什么还不太清楚的话,那么,在听了平佐野右兵卫这句话后,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上杉的用意,彻底地面如土色了。——不是想杀一两个人为自己报仇,而分明是想将整个的谷寿家全部族诛!
妖言罪和诽谤罪常常连用。诽谤是诽谤国家朝政;妖言是指过失之语,即因不慎而说错的话,与后世的“诈为鬼神之语”的妖言不同,凡被加上此罪名者,必致极刑。
假托神怪、图谶、祝诅上比妖言更厉害,凡是和它们牵连到一起的,十之五六就会被戴上“大逆”的帽子,一旦立案,轻则族诛,牵连再广一点的话,杀个成千上万人都不是问题。
“杀无辜一家三人”,指的是类似灭门的恶行,杀人一家三口。
此三罪,皆为“不道”。如果确定下来,连三岁小孩儿也知,谷寿家定被灭族,而像东九郎这样的谷寿家心腹门客,也会难逃一死。他跪在地上,口干舌燥,这么冷的天,汗流浃背。
他嗫嚅地说道:“‘杀无辜一家三人’,谷寿家确有此罪,但是不是有妖言、图谶、祝诅上之罪,我不知道。”
骅高坐在他的面前,伏下身子,盯着他,低声地慢慢说道:“依律:‘先自告除其罪’。又,‘造意者重惩,从者轻处’。你只是一个门客,不是造意首恶,如果肯自告,必能使你脱罪,而如果不肯自告……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晚么?”
“造意”就是首犯的意思。幕府律法强调故意和首恶,凡属此类,必从重处罚,而若非首恶,在犯下罪行后如果能“先自告”,也就是自首的话,可以“除其罪”。
他瘫在地上楞了半晌,终於举起了头,说道:“我说,我说。我自告,我自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