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羊族大军姗姗来迟。这个时间太慢了。

金丹期修仙者的行动力极强，如果道路上没有阻碍，哪怕只靠空间权能，修仙者都能在两天之内绕着赤道跑一圈。会阻碍金丹期修仙者行动的，只有天然生成的绝地和抱有敌意的修仙者。而在羊族大军兵锋所指的道路上，仅剩的阻碍都只在灵山矿区驻防。如果说为了统一行进，大军行动较单个修仙者行动更慢，可这两千公里的路，大军跑两天就够了，哪怕从攻守同盟清剿鹰蛇两族的时间开始算，到七月初也已有二十天。羊族大军何必花十倍的时间，才抵达攻守同盟的防线？攻守同盟把这个问题搬上台面想了又想，可总不能从虚空中推断出羊族大军这样做的理由，只好做足自己的准备，将防区布置得稳稳当当，连领地转化都为了起到一定防御效果，将一些无关紧要的金丹期战力派遣到外围，转化几重领地来干扰羊族进军。趁着羊族大军留出了宝贵的时间，攻守同盟动了起来，将清剿鹰蛇两族的所有可以追溯的战斗全都汇总一边，比对鹰蛇两族首领可能出现的行动轨迹，但最终得到的高概率可能令人有点难受。种种迹象表明，如果这两个家伙没有一时弱智，扭曲了自己的“标志”，冲到李俭手头找死，那它们最有可能是在开战后的第一天，趁着全面开战的乱局，在忠诚族人的保护中，仅对各个领地下达了坚守的简短命令，就头也不回地逃去了什么地方。严格地说，这不证明它们投奔了羊族大军。毕竟对金丹期妖兽来说，当它们铁了心地抛下非金丹期的族人，抛下产出灵材的领地，只为了求活而逃命时，一旦踪迹丢失，再不出现于人前，哪怕逃命的方式简单到在荒野里打洞，只要没被逐渐扩张的它族领地边界碰到居住的洞穴，它们就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但鹰蛇两族附庸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这说明两个首领离去时相当匆忙，就连最简单的命令都只有空发给本族金丹。羊族拖延到场的行动也显得古怪，可要是加上这俩首领投奔羊族，给羊族带去了全新的地头蛇情报，那么拖延十倍的时间起码能有个解释。于是，攻守同盟的战备计划，建立在羊族大军已经拥有大量同盟金丹战力相关情报的基础上。在这二十天中，攻守同盟建成了灵山地区贸易中心，第一单贸易由虎族向贸易中心挂单，以两千四百五十枚灵石的价格卖出了一千枚土系沙土样灵材。在这象征性的一单之后，贸易中心的贸易交流迅速流动，不仅大族与大族之间借助灵石进行贸易，就连被大族附庸的诸多小族也加入进来，卖出自家的灵材换取资源。附庸契约到底没有让小族让渡过多的族群利益，活跃的灵材市场让小族看到了曙光。大族手里有复数座可以出产灵材的填充地块，手头也可能有生产修炼资源的技术，还有通过附庸契约征收上来的特色灵材，就种类而言，大族往往拥有相当多种类的灵材。贸易对大族来说，是更快平衡各种类灵材多寡的途径，是实力提升的加速器，但不是必需品。可对小族来说，想要获得稳定出产灵材的来源就已经是千难万难，费劲千辛万苦，填进去多少性命，好不容易打下一片地盘，手头拥有的灵材产出又往往是大族视作鸡肋的东西。此时出现的贸易市场，足以让小族将手头的单种灵材，换成不同属性、数量平衡的灵材。只有这样，小族内才能诞生出和大族相媲美的修仙者，也只有这样，小族才能在资源种类上，和大族站在同一舞台。它们应该感谢妖兽历史还不长，这对它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果妖兽的历史足够长，那些大族就会意识到，没必要把自己拥有的所有种类的灵材都摆在贸易中心的菜单上——它们是凭着要和同等地位的大族做贸易的惯性，才把这些灵材摆了出来，又凭着总得让附庸分一杯羹的惯性，才让小族加入了贸易中心。如果它们的历史足够长，这群大族就会很有默契地将特殊的灵材从菜单上抹去。如果需要和其他大族贸易，这种贸易完全可以绕开公开的贸易中心进行，而不是在小族也能接触得到的场合。可妖兽的历史没那么长，在它们仅有几年的附庸体系和外交关系构建中，将小族拉进贸易机会平等的公开贸易中心会埋下什么隐患，对它们来说是尚未见面的未来，又怎么会未卜先知地防备这种事？在没有任何负面情况发生的世界线，智慧生物总是会因为这样做“短期成本更低”而产生路径依赖。只不过，只有在那些情况不妙的场合，大多数人看到了才会觉得这是路径依

毕竟在有人发现用液体呼吸是可行的时候，也没人觉得直接呼吸空气这种“没有保障”的行为是一种路径依赖，不是么？于是，在宗主族群都没预想到的时候，在所有灵材都能在市场上买得到的情况下，小族爆发出惊人的生产效率。它们的灵材产出虽然单一，但为了能够换到更多更全的灵材，过去在附庸契约下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它们，也愿意开足马力，加入到灵材贸易的大家庭中。李俭在组建贸易中心时听命行事，只需要按照智囊团的指令行动，人族首领的架势就摆得八九不离十。借这股方便，他得以抽出时间来进行一些私人的思考。他很怀疑智囊团们早早就猜想到，小族会在贸易中心建立后拿出全部干劲，趁此时机在会议上到处奔走的宣慰部相当会抓时间。更让人高兴的是，宣慰部不止在贸易方面行动迅速，在李俭观察到的范围内，他们还趁机把先前在聚居区附近招募的附庸种族推到了前台。趁着瓜分鹰蛇两族附庸的余波，华夏人族先前瞒着妖兽社会收降的各地附庸都在宣慰部运作下“挂牌上市”。各聚居区未与妖兽社会相接触的附庸族群都被当做从鹰蛇两族接受过来的不知名附庸，趁这个机会加入到贸易中心。看宣慰部的意思，本族应该准备了借这些小族的壳做手脚的计划。李俭看着各族派到贸易中心的使者。它们会对公开挂牌的灵材价格龇牙咧嘴，也会尝试与负责收货的贸易中心员工——一群大族派出来监察贸易价格波动，同时担当中间人的妖兽——谈谈价。在十几天的运营后，几乎所有能加入贸易中心的族群都进行了至少一笔交易，被派来支撑贸易中心的金丹们也习惯了自己的工作，做起活来有模有样。在灵山攻守同盟的贸易走上正轨，发展得如火如荼时，羊族大军迫近的兵锋终于到了需要同盟陈兵抵御的位置。贸易中心被攻守同盟的首领们抛到一边，它们重新回到法力沙盘面前，对着与二十天前大不相同的沙盘，神情严肃。一群首领的沉重态度，让贸易中心的妖兽们也不敢高声说话。李俭瞥了眼远处新建的贸易中心，这片看起来像是古罗马剧场一样的露天建筑里头，探出不少观察首领动向的脑袋。它们不仅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看起来恐怕连贸易活动都不敢了。“羊族大军的具体数目应该可以查探清楚了吧？”风雅盯着眼前的法力沙盘。身旁停留的使者连忙飞到它身侧，对着法力沙盘北偏西一点的方向发出法力：“最近一次探查，在这个位置有大概四十万羊族金丹。”“四十万金丹。”风雅重复了一遍。一众首领并不惊讶，因为这个该死的数据在过去几天已经重复了多次。从李俭第一天带来的十万起步，到前几天终于在侦查区接触到羊族大军前锋，这个数字便不断上涨，直到贴近今天探查得到的“四十万”。在一百一十万金丹期联军面前，四十万金丹并不是什么能翻起浪花的力量。它们可能会在联军的围歼中突围一部分，但想要染指灵山矿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这个数字背后的意味相当突出。灵山攻守同盟的大族是自信的，它们在过去的日子里节节胜利，只有胜利的大小之分，而没有失败的时候。若不是如此，它们也不能在长期争锋和短期剧变中，依旧以大族身份存活到现在。它们相信自己的族群是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发展的最好的那一批，于是，它们相信，再没有别的族群能够超过它们。来冒犯边境的羊族也不过是这样，顶多是和它们同一档次的大族，不可能比它们高出一个档次。那么，四十万金丹，这就是一整个大族的倾巢而出了。在李俭没注意到的时候，各妖兽大族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