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八回 潇湘仙子 主仆情深(1 / 2)

论血性,大夏朝的人还是不乏血性的,更别说是战功赫赫的永平侯府,连王子腾这种在勋贵圈子里一贯被视作保守畏战代表的后勤型武官,也有敢放手一搏的勇气血性,何况是徐令宽?

身为徐家五爷,不知暗中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

这,可是徐家。

徐令宽身上的京营把总官职别看只有区区七品,但却是正儿八经的实缺官,手里握着五百京营精锐。

哪怕徐家五爷平日里可以摸鱼在家陪妻子看戏玩耍,可十日一次的大操也是要去点卯的。

迎着兄长的目光,徐令宽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吞吞吐吐:“我是想着打仗亲兄弟,若大哥你真的要挂帅出征,当弟弟的实在没有躲在京里享福的道理,额……”再往下的话让徐家五爷实在难为情,一时间词穷起来。

不是他不会说,而是有时候兄弟之间,有些话其实不需要说出来。

徐令宜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家弟弟,片刻过后,笑了起来。

徐令宽有些愣神。

笑了。

他居然笑了。

从记事开始,自家兄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永平侯站起,缓缓绕过书桌:“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最近勤快点,别光只是把精力放在看戏上。”

徐令宽微微一怔:“真要打?”

“嗯…”永平侯表情严峻:“往年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今年怎么可能让僧格再次如愿!?”

“自然是不行!”

徐令宽脱口而出,随即又怔了下来,喃喃自语的道:“如此说来,还真让兰哥儿猜中了。”

“他根本就不用猜…”徐令宜摇了摇头,看着弟弟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他缓缓站起,取下悬挂在墙壁上的剑,唰的一下抽剑而出。

这把长剑造型一点也不花俏,剑柄用黑色的绳子缠绕着,剑鞘与剑格上只有简单的雕饰。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这把剑的剑身上可着两道平行的血槽。

隔着一整张书桌的距离都仍旧能感受到这把剑带来的寒意。

看似普普通通,和兵器库里一般兵卒所用类似的铁剑,却是徐家传承了数代人的宝物。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把剑。

一把普通的、杀人的剑。

灯烛的光映照在剑的锋刃上,散发着幽幽寒光。

“生国仇,死国耻,身为大夏武将,见侮而不斗,辱也!”收剑回鞘的徐令宜说道:“七尺男儿,当有十荡十决之勇,纵使朝堂上衮衮诸公皆不敢言战,你我武人也应该有敢战之胆气!”

被徐令宜的气势所摄的徐令宽唯唯点头。

定定地看了徐令宽数息,徐令宜笑了笑,转身把剑放下:“相比那贾家的小会元郎,五爷你反而不像是个武勋的子弟。”

“啊?”

“四王九边之设立并非是因循旧制,而是为了进攻,更进一步的进攻!”

“进攻?”徐令宽大为不解,眼底的诧异越发浓厚。

在他印象中,永平侯徐令宜是一个沉默稳重的兄长,一个合格的统帅,一个在朝堂上深谙明哲保身的官员。

这样的人怎会不知道“黩武穷兵,祸不旋踵”的道理?怎会不知道士林之间一直在鼓吹偃武修文?朝堂上自天子到内阁,一直都十分克制,轻易不会动兵。

若不是这次僧格竟然悍然入寇京畿之畔,引起天子震怒,事情估计就糊糊涂涂地糊弄过去了。

“你这么想也没错……”徐令宜淡淡点头,“可我大夏可不是只懂得龟缩在城垣之后的前明,既然人家都打过来了,就没有不还回去的道理。”

“可是……”徐令宽仍旧不解,僧格入寇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朝堂上衮衮诸公,为何到今日才?

除非……

徐令宽哑然张嘴:“莫非是?圣上他需要一场战争?!”

“不错。”

徐令宜重新坐回书桌之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为将者,必明天时,会元郎不愧是荣国之后,不错……”

“额……”徐令宜极少赞赏别人,一句“不错”已是极高评级,徐令宽为自己结交了贾兰这个能让兄长认可的朋友高兴之余,也有些自愧弗如。

“五爷你也无需介怀……”察觉到了徐令宽心境的波动,徐令宜开口劝了劝:“你能从中有所领悟和收获,便已是不错。”

又是……不错??

徐令宽难掩激动,却不自觉地错开了与兄长的视线,眼中似乎在闪耀着什么。

却见徐令宜伸手放在弟弟肩上,慢慢地说了一句什么,徐家五爷整个人气质仿佛变了个样,重重地朝永平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月色之下,站在屋檐下送别兴冲冲的徐令宽后,回到屋里一人独坐的京营指挥使看着窗外沉默着。

许久后,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所谓武勋,就是圣上手里的刀,若只是战,吾侪又有何惧焉?”

沙沙风声从窗前流过。

不是秋天,却带着一丝肃杀。

……

大观园。

“今晚月色正浓,不知会元郎可有佳作?”

千百杆翠竹遮映下,林黛玉身子倚在潇湘馆下曲廊的美人靠上,朝贾兰努了下嘴,提醒道:“正经点,别又想用什么‘天上月亮圆又圆’来打发我,这等打油诗连香菱现今作出来的诗都不如,堂堂会元写出这样的诗,简直贻笑大方。”

贾兰嘴角略略一抽。

你直接说不够文青,不合你心意好了。

奇怪。

明明骨子里不是个伤感的女孩儿,却偏偏就喜欢这种感怀的文字。

从前林黛玉的身子骨不好,加上被妙玉判断为本源有亏,气质如病西施那般。

身疾难治,贾兰就从心疾入手。

好不容易让黛玉开朗许多,结果身上女文青的包袱是越来越重了。

这月亮再美,至于无时无刻地看么?

对月聊诗,就不怕喂蚊子?就不怕看着看着忽然耳畔传来什么可怖呓语之类的?

贾兰默默吐槽,略一沉吟后回了一句:“天下三分秋月色,两分照在水心亭。”

“呵~”林黛玉美眸没好气地斜瞥了贾兰一眼,“前元时人的诗,就改了一个字,几乎全照抄过来,你也忒偷懒了!”她目光低垂撇了一眼水中月亮,洁白的月光倒映出微微颔首道:“不过……还算应景。”

贾兰见状笑笑:“既然林姑姑觉得应景,何不与我走走?岂不闻李太白言道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便是此理。”

黛玉闻言,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贾兰暗笑。

你能抖文青包袱,我也可以高举健身的旗帜。

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怀念呢,当年刚毕业参加工作的贾兰最讨厌就是户外团建了,每次都累个半死还不能请假,否则那个以“团队精神”为由行pua之实的上司立马就会上蹿下跳的安排新一轮的洗脑了。

果不其然,一听贾兰说“去走走”,黛玉立刻就应激了。

只见她捂着嘴打起哈欠,身子后仰佯装出一副慵懒的模样说道:“夜深了,我要歇息了,要散步的话等明日再说罢!”

为了增加说服力,黛玉还补充了一句:“往日我都是这个时辰歇息的。”

“哈……”贾兰笑了半声:“你就是懒,听丫头们说你这大半年就没有早早歇息过,每每都是埋在书案前等到快二更天时分才肯去安歇,现在可是连一更天都还没到。”

黛玉瞳孔微微放大,眼里闪过一丝尴尬,没一会儿就回头嗔道:“好啊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长舌妇的做派是学足了,把我这屋里漏的像是个筛子似的,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都道我好欺负了?”

一团孩儿气的雪雁摊开双手:“反正我们两个长舌妇是管不了姑娘了,现在兰哥儿回来了,自然该让他管管!”

黛玉秀眉一扬“哟”了一声,好笑道:“该?我倒要听听雪雁姑娘好好说说,怎么个该法?”

雪雁瞥了贾兰一眼,和紫鹃交换了一个视线后忍着笑意道:“这该字,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让能管住姑娘的人来管一管姑娘,试问这府里除了兰哥儿,还有哪个能真正管的住姑娘你?总不能让我们俩去找珠大嫂子过来吧?”

“你们!”一股莫名的红晕从颈边蔓延至脸颊,黛玉登时就被雪雁这话给羞的不行,下意识地错开视线。

见状贾兰连忙出来打圆场,俩丫头笑着退下。

缓过神来的黛玉没好气地瞪着贾兰:“我倒是奇了,我身边的丫头到底是谁的丫头?”

贾兰听如此说,一缕笑容自嘴角浮起,笃定地道:“还能谁的丫头?自是你的丫头,全心全意对你的丫头。”

黛玉愣了一下,原本鼓起的气势更是消弭了大半,似是为了掩饰什么,黛玉抬起扇子虚晃一下,眼神朝远处两个丫头看了过去,语气有些不满地道:“反正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倒不如把她们俩全送给你好了?”

贾兰笑着回道:“只怕林姑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舍呢。”

“哪有!”

黛玉张嘴就要反驳,半句话不到,手臂就被雪雁一手抱着。

“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姑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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