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的文章他们都看过,对其经义上的几篇文章都是赞不绝口。
阅卷官大都出自翰林院或者国子监,最起码的文人风骨还是有的,虽说王鼎所言贾兰笔下攻伐太过不合当今大政方针,可文章好就是好,他们也不屑恶意去贬低。
忽然有人说道:“诸位同僚,你们看贾兰这字!”
只见一名阅卷官将贾兰与另一人的墨卷放在一块,只见后者写得一手馆阁体,字体端正却欠缺了一些火候,而贾兰一手真书笔力直透纸背,却又点画跳跃,动势之中带着一丝静意,犹如行云流水般舒展,可谓高下立判。
陈梦适时开口:“都说字如其人,从这手字来看,贾兰性子并非是杀伐过甚之人,你们瞧这飘逸的笔锋,看起来反倒像是个洒脱灵活之人。”
这番点评恰到好处,众人纷纷点头,却叫王鼎眉头微微凝起。
“总裁!”
书经房的黄大人越看越觉得可惜,只觉得和贾兰相比,那诗经房的首卷真是什么也不是,思虑再三他还是走前一步朝王鼎拱手,朗声说道:“总裁言此子攻伐之气太过,以老夫观之,这不过是少年之言,然此子之才却是国朝之罕见。
陆放翁言‘少年虽狂犹有限,遇酒时能傲忧患’,贾兰其年岁虽小,却怀忧患之心,所制之文中有言‘今狄之人,将土我疆。民为我战,谁使死伤。’此亦拳拳忧国之心也,岂不闻《左传》所言‘临祸忘忧,忧必及之’?
且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日如其人而已。单凭贾兰此字,吾评其人,概犹可识。
为治者不患乎无才而患乎聚天下之才而不能教,若是总裁大人有所顾虑,老夫出礼部后立即上书,请圣上殿试后将其留于翰林院中教养数年,以养其静气,如是则能育才造士,为国朝之大幸!”
一直淡然示人的王鼎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多年为官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开始有了一丝失控的趋势。
不知为何,他心中开始有些烦躁,但面对表情决然的黄大人,王鼎还是尽力地压制情绪,缓缓开口:“本官说了,此子为会元不妥。”
“总裁!”
黄大人肃容而立,沉声说道:“今上有五湖四海之襟怀,岂会只因童子之言而怪之?若总裁仅以此事而剔除贾兰之会元,以文章论文章,贾兰为会元当之无愧,老夫不服!”
闻言,王鼎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其余考官没想到这黄老头居然这么刚,一副强项令的模样,顶得主考官下不来台,一时全体噤声。
陈梦此时转头朝王鼎道:“总裁,实事求是地说,贾兰之文章理趣精深明旨,其中数篇称之为天下程文之典范也不为过,如非解元,翌日张榜之时吾恐天下之物议,说我等阅卷官有眼无珠。”
众人悚然惊醒。
是啊!旁的不说,五经魁的卷子定然是在放榜之时随大榜一同贴在礼部大院西边外墙上的,以文章论文章,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若是贾兰这样的卷子都无法位列会元而只是屈居第五名,他们作为阅卷官还不得给士林骂死?黄老头说的确实不错,今上严苛,却也有宽仁的一面,对干实事、说实话的官员他一贯是网开一面的。
再看向陈梦时,大家的目光都变得友善起来,觉得其不愧是圣上简拔的刑部官,确实有独到之处。
一直没有说话的礼部副主考此时开口:“总裁,以我之见,贾兰可为会元!”
陈梦紧跟着立即说道:“此文若是不取,文人无骨,文道不彰!”
堂下的几位翰林官纷纷起身。
“下官附议!”
“下官也附议!”
望着眼前瞬息之间变得不可收拾的局势,王鼎握紧了拳头,眼中憋着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