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临武府战场之后,穿插敌后,赶了四天的路。攻占锡明城之后,守株待兔,又守了四天。
在重玄遵的视野里,得胜营已经消失了八天。
姜望扪心自问,若自己是重玄遵,在战场争功的紧要时候,让重玄胜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视线里消失了这么久……的确很难保持淡定。
但……
“重玄遵如何就一定会来锡明城?”姜望忍不住问道。
重玄胜道:“你跟他才交过手,在你看来,神临境界的重玄遵,实力如何?”
姜望实话实说:“虽是初入神临,亦是神临境中强者。”
“所谓无憾、所谓无缺、所谓无漏……真是美妙的境界。”重玄胜感慨了一声,问道:“你也在等吧?”
“快了。”姜望说。
“不用着急。你这次不神临,我也一定能赢。”重玄胜的语气,从容又笃定:“机会已经给到我,万没有丢掉的道理。”
重玄胜慢条斯理地说道:“整个东线战场,现如今谁能跟他重玄遵争呢?鲍仲清心机有余,魄力不足。谢小宝还没长大……唯有重玄遵能来,他也一定会来。”
随口贬了一下老朋友,重玄胜继续说道:“他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但可以察觉得到,夏国开往前线的援兵,有所减缓。以他的智慧,当然可以猜想到,我们一定已经绕到了夏境后方,正在做些什么……所以他一定会来!”
“而锡明城乃三府枢纽之城,他要想在军功上压制我,这就是他的首选,他绕不开的。”
姜望自是相信重玄胜的判断的。不过这会他有另一桩疑惑——鲍伯昭明明也在东线战场,重玄胜竟然只说鲍仲清,不说鲍伯昭,难道在这胖子的心中,鲍仲清是更优秀的那一个?
但这点疑惑,也不很重要。
他不关心鲍仲清,也不关心鲍伯昭。
只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里?”
重玄胜笑眯眯的:“去重玄遵之后会去的地方。”
十四默默地跟在身后疾行,虽着重甲、提重剑、身在军伍中,但莫名地脚步就轻快起来。
她真喜欢胖胜这胸有成竹的样子!
……
……
却说,整个临武府,自北向南,局势一步一步的糜烂。
夏国守军展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意志,但齐军兵锋更为坚决。
三十万东域诸国联军,在朝议大夫谢淮安的指挥下,分击各处,使得临武府处处烽火,诸城自顾不暇。
在如浆糊般的混沌局势里,重玄遵所领先锋营,无疑独树一帜。
一袭白衣以身横渡,太阳神宫辉耀战场。整个东线战局里,他第一个先登敌城,成了临安府北部首个击破大城的将领。
第二个击破敌城的,则是来自弋国的神临境大将阎颇,时间是足足三个时辰之后。
鲍伯昭破敌城,则在五个时辰之后。
其余人等,更不必说。
首破敌城之后,重玄遵并没有忙着扩大战果,更谈不上庆功,而是带着所部士卒,径自离开了战场,极速向临武府后方穿插。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在临武府后方,有某种变化正在发生。最直接的影响,是有些地方的夏国援军明显衔接不上,失去了那种高山流水绵绵不断的感觉。往大了说,是间接干扰到了敌方东线统帅的布局!
甚至于,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击破敌城,也得益于这种变化的产生。他先于敌将,拥抱了这种变化,把握了战争节奏。
而他那个智略超卓的胖弟弟,已经在战场上消失很久了……
重玄胜和姜望去了哪里,竟无人知晓!
姜望的武力有多强,他知晓。
重玄胜的脑子有多聪明,他知晓。
这两个人联手,究竟能够创造出什么样的战果,他难以想象。
但是他做最坏的打算!
且预设这两人,已如叔父重玄褚良当年,引军穿插到了敌后,正在敌军心腹要害之地,肆意掠夺战功!
那他若还在临武府北部纠缠,就很难守住自己的战功优势。
一路急行军,将还在收尾的临武府北部八城、严阵以待的临武府中部五城,全都抛在身后。
整个临武府战局里,最关键的显然是北部八城。
此八座大城,也被夏方东线统帅当做角力的关键,将它们连成一口气,源源不断的给予支持。
谢淮安同时攻八城,直接将局势拖进乱战,便是倚仗齐军的实力优势,打断了这口连着的气。
夏国各地府军,素质良莠不齐。
而东域诸国联军,却是齐天子征调的各国最精锐的将士。有些小国想要多派一点人参战,齐国甚至都不收。纯以兵员本身的素质碰撞,临武府被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谢淮安算是打了个呆仗。
但所谓势随时移。
在北部八城已经被找到突破口的情况下,整个临武府的关键气口,便发生了改变。
连接其余诸府之大城,才是新的关键所在。
如果把临武二十城视为对手的二十个气口。
那么镇死锡明城,无疑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此一着,既能堵死在临武府鏖战的夏军后路,又能阻截其余诸府过来的夏军援兵。
重玄遵相信,在临武府的战事阶段,无论重玄胜和姜望阻击了多少援兵,夺了哪座城,都不可能有他强袭锡明城的战功大。
城一破他就已经带兵深入,一路上阻绝飞兽,占尽交通,马不停蹄、人不解衣,燃符疾行。他相信情报传递的速度,没有他行军的速度快。
他决意行雷霆手段,要趁敌方守将还没有接到北部战局糜烂的消息,直接强攻破城。效仿王夷吾夜袭剑锋山故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近了!
但见得前方城门紧闭,城墙上刀枪林立。
果是重城,守兵如此之多。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重兵驻守,所以对方才敢不先开护城大阵,而是以军势相对。
重玄遵艺高人胆大,当场搅动兵煞,卷起三千先锋锐卒,显化天府之躯,召显太阳神宫,人似神王,卒似天兵,煌煌烈烈,直接冲进城中!
“跪下献城!饶尔等不死!”
洪声彻天地,已见生死之威!
整个东线战区,夏方当世真人就一个奉国公周婴,正与联军统帅谢淮安互相牵制。
眼前这座孤零零的锡明城,管你这里是在布置陷阱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不开护城大阵,那就别开了!
然后他只见得。
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守军,哗一下就散开了,一个比一个跑得远。
真个聚如群蚁,散似晚潮。
根本无人争锋。
重玄遵手握月轮之刀,跃于一城之高处,四顾茫然!哪怕有神通斩妄,直达本真,竟一时不知该斩谁。
好容易觑得一员武将冲将出来,他正要抬刀。
那人已经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将军!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