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一点,裁军是三冗中阻力最小的。
司马光又是忧心忡忡道:“话虽如此,但若是追根溯源,还是在于土地兼并,且工商亦不能治,以至于百姓无从寻觅生计,故而只能入伍求生。
若是裁军,只怕他们无处求生,聚集为贼,祸乱天下,得不偿失。
此外,此案还是生于官府与公检法搏斗,更会有人从中作祟,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其实也赞成裁军的,但是他考虑的又很多,关键他脑子还很好使,为什么会这么多人当兵,就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工商规模又养不起这么多人。
要治冗兵之病,且先要治土地兼并。
如果朝廷没有足够的土地,裁掉士兵如何安置?
这么多人突然没了生计,后果也是很可怕的。
司马光在裁军这个问题上,是非常纠结的存在,可以理解为,他主张裁军,但反对这么做。
富弼抚须道:“若是执行得当,倒也不会引发太严重的后果。目前我朝规定六十一才可退伍,若降低到五十岁,由此可裁掉一部分人。
另外,其实不少人心里并不愿意当兵,可由这些自由选择去留,便可再裁掉部分人。
而这两部分,都不会引发动乱。基于这一点,然后再裁掉部分在营里混吃混喝的士兵,便可将风险降到最低。”
“富公言之有理!”
文彦博点点头,又向司马光道:“君实,关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回绥州一案的官司,令朝中不少官员感到不满,且许多有识之士,认为官家是有意纵容皇庭,其目的则是要发动战争。
如果此时我们提出裁军,必然是能够获得不少人的支持,也能够重新凝聚人心。”
司马光神色稍显动容,旋即又道:“但是这其中还涉及到公检法与地方官府之争,只怕。”
文彦博都急了,道:“君实啊!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若不这么做,那检察院怎么办?”
富弼赶紧趁热打铁道:“子由在信上写得非常清楚,此事皆由检察院而起,与皇庭、警署无关,若有责任,也是他们检察院一力承担。
而朝中反对公检法的,多半是反对皇庭,检察院本是为监督皇庭而设,如果丢了检察院,皇庭将会一家独大,此乃他们更不想见到的,咱们也可以就此去说服他们。”
司马光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
他还得考虑检察院。
事情闹到这一步,退都不好退。
在富弼和文彦博的劝说下,司马光终于还是被他们给说服了。
事已至此,他并无太多选择余地。
如果朝廷没有作为,检察院也只能向皇庭提起诉讼,到时朝廷补不补,补是肯定没钱补,那该怎么办?
还是一个死局啊!
三人一番合计后,司马光便将苏辙的奏章上呈皇帝,并且表示支持苏辙的建议,也就是支持裁军。
制置二府条例司。
吕惠卿快步来到王安石的屋内,禀报道:“恩师,司马学士已经上奏官家,要求裁军了。”
“好!”
王安石闻之大喜,一拍桌子道:“这老狐狸可算是上钩了,你立刻让人上奏反对此事。记住,以二点为先,其一,国防。其二,如何安置那些被裁掉的士兵。此外,再上奏攻击检察院干预军政。”
“学生知道了。”
王安石此番操作,无异于指路明灯。
原本司马光苏辙的裁军计划呈上后,朝中反对声音不小,很多官员暗地里已经知晓此事,他们原本在盼着,军饷一案,闹上京城,然后以此来攻击公检法。
这本是行政与司法之争。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苏辙会直接上奏,建议朝廷裁军,而不是去皇庭上诉。
这令他们始料未及。
事情也因此变得异常复杂,因为很多反对公检法的大臣,也是支持裁军的,还有主和派和主战派,他们也都在考量,到底怎么做,是更符合自己的主张。
然而,以陈升之、韩绛为首的革新派,上奏反对裁军,这令一切又变得明朗起来,不用考虑那么多,直接就选边站。
原因就在于,目前这青苗法将出不出,而差役法、均输法又在全国普及中,这暗地里,革新和保守斗得是难解难分。
目前来说是革新派更占优势,因为皇帝是支持王安石的,不少保守派官员,都被王安石调出京城。
这也令双方斗争变得更加激烈。
此时此刻,双方旗帜是异常鲜明。
你王安石支持的,我必然是要反对。
反之亦然,你司马光支持,我王安石必然反对。
此外,王安石显然是主战派,他敛财就是为了打仗,而司马光是妥妥主和派,这主和派也不需要考量,直接就站在司马光这一边。
河中府到底只是一府,里面利益再纠葛,也无法跟天下大局相比。
双方开始展开激烈的争辩。
只要进入到党争的循环中,一切问题就看胜负,而不看问题本质。
裁军就变成一个堡垒。
革新派变成防守一方,坚决表示不能裁军,而保守派则是转变为进攻一方,是坚决要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