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保险法案(2 / 2)

“是。”

张斐与何执中回到检察院,刚刚入院,就听到许多屋内传来哭声。

何执中解释道:“那些商人一说就哭,连劝都劝不住。据说他们中一些人,借了不少钱来做这买卖,若是得不到赔偿,可能会倾家荡产。”

“做买卖当然有赚有赔,我们还得看具体证据。”

说罢,张斐就径直去到后堂。

但见许遵正在与陆佃商量,见到张斐来了,立刻将事情原委告知张斐。

张斐道:“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此乃有人故意为之?”

陆佃道:“这不大好说,但暂时来看,这不像似人为的,因为他们商人也都派人跟随船队,是亲眼看到船沉入河中。

但当时并未遇到洪水,也并非是船夫操作不当,根据扬州的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船本身就有问题。”

许遵道:“但是船的问题,亦是漕运的问题,朝廷每年都拨了不少钱给他们修葺船只。”

言下之意,这钱是进了别人的口袋。

张斐点点头,道:“那他们是否有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货物,会出现在漕运的船只上面。”

许遵点点头道:“此事跟当今的三司使薛向有关,当初薛向在发运使时,发现漕运里面腐败严重,所运送的货物,损耗巨大,于是他将官船和民船混编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监督。自那以后,漕运的船只是可以合法运送商人的货物。”

张斐问道:“是否有相关文案?”

许遵点点头道:“是制置二府条例司允许的,有相关公文。”

张斐又问道:“他们之间可有签订相关契约?”

“有得。”

陆佃点点头道:“但他们只是签订运送契约,契约里面并没有赔偿条例,根据商人们的说法,他们其实都是知道契约法的,但是那边官府认为,漕运无权签订任何赔偿契约的。”

说着,陆佃将几张契约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一看,感慨道:“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契约。”

许遵道:“这也可以理解,漕运腐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若签订赔偿契约,指不定会有些人勾结奸商,制造意外,向朝廷索要赔偿。漕运年年都得发生上百起事故,地方官府肯定赔不起,朝廷更不用说了。”

漕运只是一个运输部门,不是一个盈利部门,漕运是一分钱都赔不出,要赔就是地方官府,或者中央。

如果是贪污腐败造成的,公检法倒是很好介入,可以抓人,但如果是意外造成的,这就很难扯皮。

谁敢开这头。

漕运天天出事,你去赔吧。

陆佃道:“这也是扬州难以判定是否赔偿的一个原因。而且而且我刚刚翻看了临时法,发现临时法中对于漕运的法条,并无任何增多,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斐瞧他一眼,面露难色。

漕运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十几万人在那里,其中利益是盘根错节,但又关乎着京城的经济命脉,牵一发动全身,遇事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斐在判案的时候,也一直有意避开漕运。

在建立公检法的过程中,张斐秉持的原则,就是处理不了,千万不要逞强,宁可视而不见,也不要强制设立法律去管制。

在司法层面上,管不了的事,你去管,就只会反噬自身。

法律一旦被人突破,就又可能会全面溃败。

不过张斐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也该是时候处理这一颗毒瘤。

很快,这消息就传了出去,立刻在京城引发广泛的热议。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漕运要不出问题,那才叫稀罕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因为朝廷正在货币化,而货币化是要基于更加频繁交易,正需要更多的商人,将货物运到京城。

处理不妥,肯定会影响到商人的积极性。

漕运无小事,这必须跟王安石、薛向他们商量,关键薛向也是其中一个重要证人。

三司。

“不错,关于漕船和商船混编是我规定的,因为漕运里面实在是太腐败,我也有心无力,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让他们相互监督,若是出事,尽量做到有责必究。”

薛向又道:“至于是不是漕船的原因,确实是极有可能,因为我刚去上任的时候,也发现许多漕船是破旧不堪,但在漕运里面,但凡是要出钱的事,往往是没有管,亦或者偷工减料,我对此进行过一番整顿,不曾想,我这离开才几年,又变成原样。”

张斐道:“但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的话,这会影响到国家的大方针。”

薛向不禁看向一旁的王安石。

王安石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不瞒你说,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与三司使就已经在筹备这事。”

张斐立刻问道:“王学士打算如何解决?”

王安石道:“我跟三司使都认为要想解决漕运一事,还是得利用事业法,因为漕运关乎着国家的财政命脉,是决不能依靠商人。

但是遵循旧制,这种情况又是不可避免的,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事业法是唯一的出路,我们打算在几个交通重镇,成立几个运输事业署,全面负责朝廷的运输。

如今商业愈发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在各地贩卖货物,只要这事业署能够垄断,这里面还是有利可图的。”

张斐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个办法,朝廷完全垄断,漕运只会彻底腐败,但要完全交予商人,等于是商人捏着大宋的经济命脉,这也是不可能的,就是他愿意,朝廷也不可能答应的。

事业署就是唯一解法。

走一条中间路线,之前薛向在发运司就已经是这么干,将商船和民船混编,让他们相互监督,但这个做法,只成立于薛向在的时候,他一走,马上就回到原样。

这是需要制度和法律的共同努力。

张斐道:“既然王学士已经想到办法,为什么没有提出来?”

王安石道:“这事是归户部管,而邓侍郎是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故此我打算等吉甫回来之后,由他来主持此事。”

张斐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功劳,是要留给吕惠卿的。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

吕惠卿跑到河北帮着王安石擦了几年屁股,王安石当然得回报吕惠卿。

尤其是如今朝廷制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吕惠卿虽然已经被升为户部尚书,但是他回来如何去立威,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他能够漕运解决,这功劳可不小,足以让他在朝中立足。

张斐点点头道:“这事当然可以等吕尚书回来再主持,但是即便成立事业署,事业署也一定会面临这些问题,那么这赔偿问题,又该如何定?”

他太了解王安石的小心思,他这都要垄断运输,那他还能赔钱吗?

王安石道:“这得看具体情况,若是人为所至,或者说官员故意制造沉船,贪污货物,那朝廷理应给予赔偿,但要是遇到天灾意外,谁也不想,就说此番沉船,朝廷也损失惨重,到底谁也不想啊。”

赔当然是不可能赔的,这要赔的话,事业署也难以盈利啊!张斐道:“就拿此案来说,虽然双方签订的契约,没有涉及到赔偿问题,但是责任肯定是朝廷的,目前鉴定是船的问题,而非天灾所至。

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成立事业署,不见得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最多也只能减少此类问题。”

王安石道:“做买卖本就有风险,以前商人也经常遭遇意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斐道:“王学士误会了,我是指事业署一旦垄断整个运输行业,且缺乏监督的话,这里面一定会出问题的,只要出问题,事业署不进行赔偿,事业署想要垄断,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能很快就会被商人垄断。

立法会是不可能答应,从法律答应让事业署对于运输进行垄断的。”

薛向道:“这不是有你们公检法监督吗?”

张斐道:“首先,我们公检法会要求写明赔偿条例的,其次,我们公检法无权且缺乏能力去监督船只的好坏。

那慈善基金会的运输队伍发展这么好,可不是因为我们公检法,而是慈善基金会运输队伍是包赔的,无论出现任何意外。

我们公检法只是确保商人能够得到足额的赔偿。”

王安石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张斐道:“增加一个安全利益方,由这一方来进行监督。”

“安全利益方?”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假设慈善基金会成立一个作坊,商人可以花钱从这个作坊购买保障,一旦出现意外,这个作坊将对商人进行赔偿。”

薛向惊讶道:“谁敢做这么买卖?”

“三司使勿急,且听我说完。”

张斐又接着说道:“对于这个作坊而言,想要盈利,就必须确保尽量少出现意外,他们一定会对整个运输制定相关标准,一旦不达标准,他们就不会接受,商人为求保障,就只会选择这个作坊所承认的运输队。

只有这种监督,才能够真的减少此类事故。而事业署背后是朝廷,实力最为强大,是可以组建高标准的运输队伍,从而达到垄断。”

薛向不禁眼中一亮,“这法子倒是不错。”

王安石却道:“但这会增加运输成本的,从而使得物价上涨。”

张斐道:“就目前漕运的腐败,给朝廷带来的负担,可远比这多得多。而物价我认为不太会上涨,因为商人是最精明的,他们肯定早就将风险成本,计算在物价里面。

同时,减少意外,意味着货物会增多,基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由物价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平稳,而不会变得起伏不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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