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豹道:“那定是越来越顺利,因为许多百姓是真的还不上,这些债务,是很难去讨要的,那些债主自然愿意将债务出售给我们,目前我们陆陆续续,已经收了十多万贯的债务。”
张斐道:“继续收,可将手中所有的钱,都放出去,尽量收小额债务,大额的不要,同时将之前安置的田地,拿去抵押,争取从官府手中借出更多的青苗钱。但是要记住一点,不要让人发现。”
“这我知道。”李豹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青州是什么情况?”
李豹道:“青州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不过当地的公检法是相当危险,因为当地官员、大财主都在暗中鼓励大家去公检法告状,但是当地公检法又不敢给出张庭长一样的判决,这使得他们现在进退维谷,也使得当地百姓对公检法的热情,正在日益减少。”
张斐皱眉问道:“他们就没有应对之策吗?”
“目前他们还在拖着,看来是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说着,李豹又谄媚道:“这还得需要张庭长前去。”
“少来。”
张斐道:“我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又不能变钱,看来我得慢点回去。”
李豹呵呵笑道:“只怕张庭长你慢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听说,司马学士已经让人在洛阳盯着。”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很快就会有人来催你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人来催张斐快点赶路。
也真不怪司马光着急,已经有不少人在弹劾范纯仁他们,一去到青州,就将青州弄得是乌烟瘴气,财政在不断给予他们支持,但治安却变得越来越不好。
因为公检法一去,就被那上千份诉讼状给困着,抽不开身去搞治安,同时当地衙役又在懈怠,小偷小盗,反而变得更多了。
这也可见曹栋栋在河中府发挥的作用,他一去就得秦忠寿他们的支持,同时张斐又将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警署就一直就在猥琐发育,慢慢处理治安问题,也就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青州的官吏,那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们是反其道而行,给予公检法各种支持,真是要啥给啥,可暗地里,又将衙役和禁军的部分开支,全部拨给公检法,然后又怂恿他们去告状。
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范纯仁心里哪能不清楚,但关键还是能否在庭上给予百姓公正的判决,如果给得了,那些治安问题,很快就能够解决。
目前最难的就是给不了。
虽然后来司马光又派了一批人去,但也忙不过来。
保守派也只能攻击京东东路,百姓负债累累,民不聊生。
然而,京东东路财政是增长非常明显,不用想也知道,赵顼会偏向哪边。
就算负债累累,也是有所得,你那边支出增加不少,却没有看到成果啊!
在司马光的催促下,张斐一行人也只能日夜兼程地赶路,忽忽数日,终于抵达汴京的郊外。
刚刚入界,就被一人给拦了下来。
正是司马光。
“哎呦!司马学士。”
张斐下得马车,快步上前,行得一礼,又往司马光身后瞧了瞧。
司马光愣了愣,“你在瞧什么?”
张斐道:“司马学士在此,不是在为那些准备去往河中府学习公检法的青年才俊送行的么?”
“.?”
司马光咳得两声,带着一丝愧疚道:“这并非是我有意拖延,我其实是在为你着想。”
张斐一本正经道:“愿闻其详。”
司马光尴尬地瞧他一眼,也是认真地解释道:“我之所以未来得及派人去,那是因为我想挑选出一批才华、品行上佳之人,防止公检法里面出现害群之马,毕竟你一个人在河中府,也看不过来,若是去了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很可能会使得你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品行上佳之人,纵有错误,也不会破坏公检法。其实这人选原本也已经定下了,只是后来我又听说,你自己培养了一批人才,故此我将那些人派去了青州。”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斐稍稍点头,然后道:“我完全赞同司马学士所想。”
“真的?”
司马光自己都不相信。
张斐非常严肃地点点头道:“真的。对于公检法而言,天赋只是其次,关键是严谨、品行。这也是我从河中府得来的经验,河中府法院学的学生,天赋是远不如蔡卞他们,但他们同样也能够做好这分内之事,只是需要耐心和虚心。故此我建议往后公检法在人选方面,都应该如此。”
司马光见张斐也不像似在开玩笑,不禁感到十分宽慰,真是理解万岁,笑着点点头道:“难得你能想得这般透彻,我是甚感欣慰啊!”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司马学士为何在此?”
司马光神情一滞,突然激动道:“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等你啊!”
“等我?”
张斐顿时受宠若惊道:“张三何德何能,敢劳司马学士来此相迎,张三真是愧不敢当啊!”
司马光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明年才来。”
“呃。”
张斐讪讪道:“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让我回来,我那边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妥当。所以.。”
“行了,行了,这怪不得你!”
话说至此,司马光左右瞄了眼,突然一把抓住张斐的袖子,“咱边走边说。”
便是拉着张斐上前。
许芷倩只能吩咐龙五驱车,慢慢跟在后面。
张斐问道:“怎么?青州那边遇到麻烦了吗?”
“这不都怪你小子。”司马光哼道。
“司马学士明鉴,我来信是说,京东东路必然出问题,但没有说让公检法单独去青州啊!”
张斐是一脸委屈道。
司马光道:“你以为我想,这不都是让那王介甫给逼的,况且,若是公检法离了你就不行,那还有什么必要推行下去吗?”
张斐点点头道:“这事我已经听说了,但我只是想说,青州的问题也不能怪我啊。”
“不怪你怪谁。”司马光道:“你那判决,根本就无法执行,范纯仁他们要是这么判,即便官府愿意赔偿,青州财政必然会出大问题,到时人人都会指责,这都是公检法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
张斐道:“司马学士,我一个人在那边,只能做到如此。”
司马光道:“我没说你做的不好,恰恰相反,是你做得太好,可是其它皇庭也得遵循你的判例,但问题是他们做不到,财政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这怎么去赔偿。”
张斐紧锁眉头道:“其实当时我也是利用新政,才获得如此成功,因为当时元学士去到那边,也追求在河中府立足,他偷偷借我的判决,去团结那些官员,后来我又去跟他私下商量,先将解决问题方案商量好,我再去判的。”
他与元绛的勾当,是不需要瞒着司马光的,他在京城就这么干过,他是一个卧底,他跟王安石的关系,也从未破裂,司马光也是知道的。
司马光心里也清楚,道:“青州知府是支持公检法的,但财政开支就那么多,公检法此去,已经占得很多开支,根本就拿不出钱来赔偿。”
张斐道:“其实我跟元学士能够成功,关键不在于配合,如果让那蔡知府跟我配合,也是很难成功的。”
司马光忙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因为蔡知府并没有改革权力。”
司马光疑惑地看着张斐,“也就是说司法改革当真离不开王介甫的新政?”
“不是离不开,而是不应该离开。”
张斐道:“司马学士可还记得我提过的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
司马光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张斐道:“法制之法只是法家之法中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就仅仅是司法权力,不涉及其它任何事务。
换而言之,司法改革,就是从法家之法中,将这一部分权力给抽出来,形成政法分离,亦或者说司法独立。公检法只是为了确保这一点,因为旧司法制度,是无法从法家之法中,抽离出司法。
区别仅在于此,其余的是大致相同,公检法和旧司法制度都是遵循《宋刑统》,求的是也公平、公正。
但是在国家看来,这还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
司马光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们之前输在,错误的将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弄混淆,认为法制之法也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张斐道:“或者说,你们是拿着法制之法,当法家之法在用,这不但会出问题,同时也是在破坏法制之法。”
“哎呦!”
司马光一拍脑门,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青州会问题频出,公检法只能是纠错,但怎么改,那属行政权力。
一旦公检法拥有行政权力,就成法家之法,那些人就是将法制之法当成法家之法在用,认为不要新政,光凭法制之法,就能够解决问题。
可事实上法制之法压根就没有这权力,青州的困境就在于此。
其实那范纯仁也困在其中,他要求裁减官员,这是对的,但这不是庭长该考虑的事,那都属行政,庭长只需要考虑该怎么判决。
张斐在河中府是一直谨守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翻开财政报告,全都是新政的功劳。
想通之后,司马光就更加着急,这一步已经走出去,收也收不回,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张斐沉吟半响,道:“在来的时候,我也有想过,目前可能就只有一个办法能够破局。”
司马光忙问道:“什么办法?”
“比谁更烂。”
“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比谁先死。”
张斐道:“据我了解,其实青州本身并没有太多问题,问题都集中在公检法,但是京东东路不同,在信上我已经说过,京东东路官员的所作所为,就押上全部家当赌这一把,坚持不了太久,青苗法的弊端就会暴露出来。这样,王学士就会上门求助,那我们就能够趁机解决青州的问题。”
司马光道:“可如今看来,是我们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张斐道:“青州押着不判,当然是坚持不下去,让钱庭长他们判就是了,一个个判,暂时是影响不了财政,同时还能收获民心,只要对方先出问题,我们稳住就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