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见招拆招。
但对方死活不出招,怎么去拆招啊!
这真是煎熬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焦虑变得愈发强烈。
不但是地主焦虑,官员也焦虑啊!
于是他们找一个借口,请求蔡延庆将陈明请到府衙来。
你看这收税期马上就要到了,税务司能不能搞定,万一收不上来,那可就出大问题的,财政本就这么紧,没有余粮,你要收不上税,明年就得躺平了。
此外,我们还得在各个方面,伸张权力,税务司就是为我们收税,我们也得督促一下。
蔡延庆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将陈明给请到府衙来。
“陈税务使,你们那契税收得怎么样?”蔡延庆问道。
陈明道:“上个月我查过账,大概收了一千二百贯左右。”
“才一千二百贯?”
韦应方立刻道:“外面的白契肯定不止这么一点,这都是积压多年的,我看现在十分之一都没有,如今期限已经过半,你们不去催催吗?”
陈明道:“不需要!”
韦应方愣了下,道:“此话怎讲?”
陈明道:“坦白的说,那些人之所以拖着,就是希望我们税务司撑不到一年,因为他们是没有办法规避契税,那些土地、房屋都是藏不住的,只要税务司不死,他们在最后两个月就会赶着上门补交契税。
故此我们税务司也早就做出相应的部署,如今大部分账房都在忙别的事,就两个人坐在那里收税,等到九月份,我就会安排账房回来收税。”
就是这么直接,就是这么霸道。
就他们那点小心思,老子稳稳拿捏着。
韦应方一阵无语,道:“如果陈税务使判断失误,那该怎么办?”
陈明拱手道:“承蒙吉言,如果是那样的话,明年我们税务司奖金可将会翻上几倍,但愿我们的税警个个都能在这河中府置下田业。”
你交了,我们只能拿工资,你不交,我们还有奖金拿,发家致富,就靠你们那点小心思了。
蔡延庆、元绛相觑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想不到这面瘫脸还有幽默的一面。
韦应方嘴角抽搐了几下,“真是令人期待。”
.......
等到陈明走后,蔡延庆突然道:“韦通判,虽说这逃税不会受到刑罚,若是官府有人被抓住,必然是会影响仕途的。”
韦应方神色一变,“蔡知府此话何意?”
蔡延庆道:“你要管好
韦应方暗自松得一口气,“是,我知道了。”
......
回到府里,但见曹奕和梁友义坐在里面。
“韦通判,怎么样?那陈明怎么说?”
曹奕急忙问道。
韦应方摇摇头,将陈明方才所说,告知他们。
曹奕皱眉道:“看来税务司是十拿九稳。”
韦应方点点头,忽觉旁边的梁友义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于是问道:“梁老先生怎么看?”
梁友义抚须笑道:“其实税务司的手段,也不过稀松平常罢了,犯不着担忧。”
曹奕忙问道:“此话怎讲?”
梁友义道:“许多人已经探明这税务司的手段,他们一方面招揽那些旧税吏,借他们经验来查税,另一方面则是收买那些大地主身边的人,潜伏他们家调查。说来说去,就是拿钱去诱惑别人为自己查税。”
韦应方眉头一皱:“难道这就是陈明嘴中的各凭本事?”
梁友义笑道:“这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地界上面,什么事都逃不过咱们的耳目,他们能够收买别人的家仆,税警也能被人收买,不过就是看谁出得钱多罢了。反正,据老夫所知,不少拦头、税警都已经被人收买,他们现在对于税务司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啊!”
韦应方笑道:“不错,税务司不比皇庭和检察院,那里面鱼龙混杂,想要对付税务司,从内部攻破,是最为有效的。”
可是等到梁友义走后,韦应方向曹奕问道:“蔡知府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可不能冒着上庭的风险,跟着他们一块去闹。”
曹奕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韦应方又道:“不过,不在咱们名下的田业,倒是可以试一试,就算抓到,也就是罚钱而已。”
.......
皇庭。
“衙内,你急着找我作甚?”
张斐来到湖边的小亭子内,向坐在坐立不安的曹栋栋问道。
曹栋栋一对眸子左右瞟了瞟。
张斐笑道:“放心,这里一览无余,没有人偷听的。”
“是么?”
曹栋栋又往湖里看了眼。
张斐差点背过气去,“快说啦!什么事。”
曹栋栋低声道:“这可是大事,不能让人听了去。”
张斐好奇道:“什么大事?”
曹栋栋道:“我发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贿赂税警。”
张斐皱眉道:“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你别管,反正这事千真万确,是不会有错的。”曹栋栋道。
张斐瞧他一眼,道:“你老实交代,你在税务司又安插了多少内奸。”
曹栋栋立刻道:“我没有,你别胡说。”
张斐一语不发,就是皱眉瞅着他。
曹栋栋道:“不多,也就两三个。”
“是吗?”
张斐道:“我可是你的雇佣耳笔,你瞒我,对你没有丝毫好处的。”
曹栋栋纠结了半响,五指一张,“五十多个。”
“五十多个?”
张斐无语道:“你一共才交给税务司五百人,结果十分一都是你的人,你特么要点脸吗?”
“我训练出来的,他们要忠于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曹栋栋心虚地眨着眼,又道:“况且,官府在我们警署的内奸可也有好几十个,大家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这尼玛分明就是无间道啊!张斐无奈地摇摇头,道:“所以他们贿赂到你的人了。”
曹栋栋直点头。
别得不说,想要贿赂曹栋栋的人,真是痴心妄想,这厮背景太强大,目前大宋第一外戚,老子是步军掌门人,自己又公检法新贵,谁都愿意跟着他混啊。
这就不是钱能够代替的。
张斐沉吟少许,道:“让你的人收下这些钱,并且表示会完成任务的。”
曹栋栋谨慎道:“不会出事吧,告诉你,本衙内可得保着他们,否则的话,将来谁还会跟本衙内混。”
张斐点点头道:“放心,不会出事,我马上会安排好一切的。”
曹栋栋道:“那就行。”
张斐又问道:“不过你安排这么多人混在税务司干嘛?”
曹栋栋挠着脸颊道:“这不是为了避免发生误会么?”
“什么误会?”
“先说明,我可没有逃税,我的钱可都是我爹给的,我就是担心万一查到与我关系密切的人,比如说你,那我也能及时通知你赶紧去交税啊!”
“我真他娘的谢谢你。”
张斐没好气道。
曹栋栋嘿嘿道:“不谢。不谢。你可要记住,你是咱雇佣的大耳笔,咱们的谈话,可是受契约保护的,你要敢说出,那我是可以告你的。”
张斐惊讶地打量了下他,“可以啊!衙内你进步不小啊!”
曹栋栋得意洋洋道:“这近墨者黑呗。”
“我去你的。”
送走曹栋栋后,张斐顺道就去到大狗的酒楼。
“马上就要到收税的时候,你们筹备的怎么样?”张斐问道。
大狗自信满满道:“一切都在掌握中。”
去年时间确实不够,但今年给他们整整一年,时间过于充裕了。
张斐道:“没有出什么波折吗?”
“倒是有。”
大狗似乎想起了什么来,“近日有人在收买那些拦头、税警,甚至于税务司的账房,虽然这不会影响到我们收税,不过到时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张斐沉吟少许,道:“这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我们不可能阻止他们不收脏钱的,这种事还是会持续发生的,但是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是能够阻止那些人给他们送钱。”
大狗急忙问道:“怎么阻止?”
张斐笑道:“就是允许他们收钱。”
大狗错愕道:“允许他们收钱?”
张斐道:“只要让大家知道,这些人不但收钱不办事,甚至还会上庭作证,背刺他们一刀,那就没有人会给他们送钱,不但如此,这还会逼得他们必须忠于税务司,因为只要离开税务司的庇佑,呵呵,他们必然会遭人报复,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大狗喉咙里面发出咕噜一声响,心道,这张庭长看着和蔼可亲,没有想到这么心狠手辣,往后我在他面前,可也得小心说话。
张斐突然偏头看他一眼,“你不会认为我太过心狠手辣吧?”
大狗勐地一怔,直摇头道:“没有!当然没有!”
张斐笑道:“如果有的话,那只能说明你还是太善良了,还得好好反省反省,你见过哪个大善人问别人要钱的吗?”
大狗挠着头,小声道:“其实我一直阻扰那些人查大庭长你的税。”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道:“我不干这事,不是因为我不够心狠手辣,而是因为这种事也就只要钱,对我来说,没啥意思,大庭长可是能要命的。”
大狗忙道:“明白!明白!”
北宋大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