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王安石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那老贼没有说实话,依他的个性,他怎么可能会夸你。”
“啊?”
张斐只觉是莫名其妙,“王学士,你在说什么?”
王安石神色一敛,咳得两声,“恭喜你赢得这场官司。”
“多谢!多谢!”
张斐赶忙拱手道。
王安石道:“下回司马老儿问你,我为何找你,你就说我是来夸你的。”
“.?”
张斐一头雾水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道:“我是不是恭喜了你?”
“是。”
“那就行了。”
王安石咳得一声,又转移话题道:“虽然此案已经完结,但是京东东路的问题尚未解决,你可别麻痹大意。”
张斐忙道:“王学士放心,我会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
“还有!”
王安石将几份文稿,递给张斐。
张斐问道:“这是什么?”
王安石啧了一声,“事业法的文章,我都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写得,你看看能不能行?”
“哦。”
张斐这才想起来,赶紧接过来,草草看得几眼,便点点头道:“非常好。”
王安石纳闷道:“你这么看两眼就能知晓?”
张斐一本正经道:“如这种文章,需要的是一眼就能够吸引眼球,而不需要仔细鉴赏。”
“是吗?”
“当然是的。”
“那你打算何时发?”
王安石又问道。
张斐道:“等过些天,因为近日大家是在议论这谋反案,等此风波过去再说。”
王安石神色一动,“你就没有打算推波助澜?”
张斐问道:“王学士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让税务司全面接管京畿地的税务。”
张斐愣了下,“这不应该是王学士去建议官家吗?”
王安石道:“你可知道,这会得罪多少人吗?”
税务司既不属于新政,又不是司法改革,王安石也得顾忌身边的人,他不太好开这口。
但是王安石是真的希望将京畿地的税改成河中府一样,因为京城大富人家太多,如果能够收百分之二十的税,那简直不要太爽,而且京城收得越多,朝廷手中的粮食越多,漕运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张斐沉吟少许,“王学士是建议利用舆论影响朝廷做出决策吗?”
王安石点点头。
张斐道:“我认真考虑一下。”
王安石立刻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案的功臣就是税务司,这可是一个大好借口啊!”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王安石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咳得一声,“慈善基金会最近好像赚了不少钱。”
张斐先是一愣,旋即心领神会,“我会让慈善基金会捐助一笔钱给事业法建设医院和学院的。”
王安石立刻给张斐投去赞赏的目光。
王安石看得比司马光远多了,也更加透彻,说到底此案的根源还是财政,目的就是要将税给收上来。
钱,才是万恶之源!
没有财政,什么都是狗屁。
而这也是赵顼非常支持司法改革的唯一原因。
如今宋朝的矛盾其实很简单,土地兼并十分严重,百姓没钱交税,地主是有钱不交税,这令宋朝廷陷入一个两难境地。
这也是王朝中期都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赵顼原本是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王安石身上,就是想尽各种办法,拐着弯,去将钱都给收上来,但问题在于,王安石的新政最终也得依靠旧体系去发挥,而在旧体系中就充斥着既得利益者,他们手中握有权力,是能够将风险向下转移。
最终就还是变成从百姓身上敛财。
现在赵顼就是双拳出击,一方面利用王安石的新政,去改变现有的财政政策,但另一方面利用张斐,去构建一套的新制度。
而这套新制度的精髓,正如张斐所言,也就是强调规则,没有别的。
遵守规则,你不能说这是错的。
关键这规则是老规则,税务司为什么令权贵这么头疼,就是在于,税务司没有否定他们的特权,没有破坏既有的制度,只是抓特权之外的税。
只不过如今权贵兼并太多土地,他们的特权根本覆盖不了,道理又讲不过,只能逼得他们去找强盗帮忙。
他们贪婪成性,但赵顼更加贪婪。
虽然这边是在遵守规则,没有破坏他们的特权,但是王安石是在慢慢改变现有制度,如免役法就在削弱他们的特权。
公检法讲究的是不动如山,王安石动就行了。
一动一静,令大家都很难受。
在得到皇帝的同意后,齐州谋反一案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但并没有完全结束,还得返回齐州公检法。
因为这三十五人只是首犯,那边还有几百个人待审。
京城只是定调。
到底算不算谋反,还是说定逃税、杀人、抢劫,等罪名。
最终定调,还是谋反罪,但是这个谋反罪,是基于公检法制度的谋反罪,这是头一回,其实也算是一个里程碑。
检察院。
“呼终于是结束了。”
齐济长松一口气,“这个案子审得可真是提心吊胆啊!”
在坐的其他人也都是频频点头。
许遵放下手中的公文,“你们不会尽顾着害怕去了,未从中学到什么,以及咱们检察院有何不足之处?”
王巩立刻道:“其实此案能够取胜,关键是在于税务司,而非在于我们检察院。”
许遵问道:“此话怎讲?”
王巩道:“因为其中关键证据,都是税务司悄悄给予张检控的,倘若让我们检察院去调查,还能否查到这些证据?”
齐济点点头道:“王督邮言之有理,从这场官司来看,证据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检察院必须也组建一个如税务司一样的调查小队。”
这场官司下来,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参与感不够,原因就在于,他们缺乏调查,如果税务司不帮忙,那到时怎么办。
许遵道:“我们检察院虽有侦查权,但是查证这种事,主要还是依靠警署。”
齐济道:“但是警署显然是不及税务司,依下官之见,要么咱们自己组建一个侦查队伍,要么就向警署施压,让警署向税务司学习,加强查证手段。”
许遵稍稍点头。
富府。
“是宽夫来了。”
富弼放下手中的文案,又赶忙向文彦博,“请坐。”
文彦博坐下之后,问道:“富公在看什么?”
“齐州谋反案的堂录。”
富弼道:“这一场官司下来,又给立法会带来诸多问题,如税法的定义,又如公检法与连坐法的关系。”
文彦博道:“其实此二者皆与君主有关。若将税定义恶,何以彰显的君主的仁?若废除连坐法,又何以彰显君主的威?”
富弼道:“税法的定义,可以让张三去立法会做解释。至于这连坐法,对了,你可有想到,到时公检法审理指挥使谢刘武等人的罪行时,同样也会面临连坐法,根据我朝制度,但凡有人官员贪污受贿,那举荐之人亦要到处分。”
文彦博道:“这我也想到了,但一般情况下,也只是政治上的处分,或降职,或外放,是不会涉及到刑罚,二者应该不存在矛盾。”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富公的意思,将连坐法免于刑罚,而改为政治上的处分。”
富弼点点头,“司法改革不是强调政法分离,公检法的制度不允许株连无辜之人,但在行政上是可以给予惩戒的,这一点官家可以做主,并不会令天威受损,同时又避免破坏公检法的制度。”
文彦博点点头道:“此法倒是可行,但须得慎重,目前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方面受到公检法制度的影响。”
孟府。
“也算是有惊无险。”
谢筠叹道:“这要真株连起来,不但是齐州的勋贵,就连京城很多官员可能都会牵连其中。”
孟乾生点点头,“但往后大家可得小心一点,尤其是自家的亲戚,就张三的态度来看,若被检察院揪着,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的。”
裴文哼道:“这可真是憋屈,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案的起因,就是税务司要收钱上去,故而才掀起这一桩谋反案。但大家现在还得维护公检法,还得为公检法唱赞歌,可真是岂有此理。”
谢筠叹道:“没有办法,谁让把柄在人家手里。”
“把柄?”
裴文道:“京城那些宗室、外戚,哪个交税,税务司怎么又不去查。”
说罢,他见孟乾生、谢筠呆呆看着自己,“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
孟乾生若有所思道:“这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