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等人皆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蔡京突然道:“如果让百姓来判决,如偷税漏税的案子,他们一定会判无罪,试问天下百姓,谁会想要交税,这毫无参考意义。”
张斐笑道:“法制之法理念是国家、君主利益为先,基于这一点,但凡涉及到国家利益,是一律不能这么做。同时,单纯的谋杀案,也是不能采取这种方式审理。唯有那种广泛性的问题,才可以引用这种制度。
比如说,蔡京因为利益,谋杀叶祖恰。”
这个比喻真是!
蔡京、叶祖恰的脸就绿了。
你为什么不拿上官均和蔡卞打比方。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利益纠葛,跟别人是毫无关系的,但是主人杀了仆人,地主杀了佃农,可不可以引用?”
四人同时点点头。
“当然可以。”
张斐道:“因为这是一个广泛存在的问题,就应该要考虑到百姓的看法,但做主的肯定还是庭长,只不过堂录要将这些的判决意见也记录其中,如此一来,亦可对于皇庭、检察院形成一种监督。
如果只是蔡京和叶祖恰的利益问题,哪怕错判,也就是伤害到庭长、检察长,以及被告、原告,但如果是一个广泛性的问题,就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多一重监督绝非坏事。
也可以给庭长提供一些思路。”
方才还坚决反对的苏辙,听到这里,不免也是稍稍点头。
张斐又继续言道:“此外,就我们方才提到的条件,涉及到国家利益除外,必须具有广泛性,基于这两个条件,他们能够参与的案例不多。
这也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多的负担,反而可能提高某些案子审理效率,因为在面对一些在律法与情理之间的案子,庭长有时候真的是左右为难,当引入第三者,是可以减轻庭长的压力,也不至于说久拖不决。”
苏辙笑道:“就如同此案一样。”
张斐笑了笑,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更多百姓能够了解律法,法制之法的理念是保护个人正当权益,但首先百姓要懂得用律法去保护自己,如此才能够发挥到更大的作用。”
蔡卞他们听得是频频点头。
如此听来,好像这优点确实多于缺点。
苏辙倒还是有些疑虑,道:“听着倒是可行,但还是要慎重,首先,要有明确的制度去规定,那些案件不能引用这种制度,那些能够引用,以及如何去选人,选多少人。”
张斐点点头道:“这是当然,而且这事也不着急,可以慢慢来,毕竟咱们才刚刚在这里立足。”
苏辙稍稍松得一口气,他还真怕张斐脑门一热,直接制定这种庭审制度。
显然他还不够了解张斐,张斐每一步看似大胆,但其实他稳健的一笔。
虽说不管是大陆法系,还是海洋法系,其实都有陪审团制度,只是说这作用不一样。
但张斐从不考虑这些派系,来到这里之后,是从未想过到底是大陆,还是海洋,因为这是一个封建社会,是有很多限制的,是不能生搬硬套的,只能说不断去尝试,不管是大陆,还是海洋,哪怕是杂交出来的,只要能用,都是一种进步。
而关于引入陪审制度,是张斐早就想好的,但目的还真不是为了公正和监督,那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普法和立法。
因为目前有些法律是极具封建性的,以及涉及儒家礼法问题,如方才提到的主仆互杀,张斐要自己去改的话,会树敌太多,而且压力太大,这得拐着弯,借别人的嘴说出来,然后拿去试探一下,行则行,不行则罢。
在这个封建社会,他不会去坚持太多,毕竟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今日这场官司,对于河中府的百姓,也是别开生面的一课。
虽然河中府也有珥笔,但是也跟以前的开封府一样,珥笔一般不上公堂,只写状纸,其实还远不如之前的开封府。
他们今儿才知道,原来还能够这么审案。
意犹未尽!
同时这司法关乎所有人的,包括那些官员,士大夫。
河中府今儿的酒楼几乎都是爆满,好友们相聚在一起,议论这场审判的每个细节。
当然,夸赞的还是比较多。
哪怕是毛笔侠,理中客,也得等到吹嘘到一定地步时,他们才会冒头,提出不同的意见,来彰显自己的才华、深度。
河中府最大的酒楼,水云阁。
三楼的一间雅座内,韦应方听到楼下的议论声,喝了一口闷酒,叹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原本还想借此官司去刁难张斐,哪知道借此一案,这公检法名声大噪,且深入人心,令他很是无语。
曹奕忙道:“韦通判现在应该相信,我堂兄所言非虚,此人手段了得,尤其是在律法上面。”
韦应方没好气道:“那岂不是更加糟糕。”
“那也不尽然。”曹奕笑道。
韦应方忙问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曹奕道:“我堂兄说,他们拿张三没有办法,乃是因为他当时就只是一个珥笔,而非是官员,再加上他又是当时判大理的女婿,一时拿他没有办法。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可是官员,他肩负责任的,许多手段就能使得上了。”
“例如?”
“例如盐利。”
“盐利?”
“不错!”
曹奕道:“此案归根结底,还只是涉及到孝道,只要张三在这一点上不犯糊涂,自然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但若事关利益,那可就不一定了。
之前已经有不少官员证明,谁若想动盐利,必然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报复,无一人可避免得了。你看那薛向,虽政绩不错,如今又有王学士支持,但也一直都被人弹劾,不是因为新法,而是因为这盐利。
这盐政可就是一潭浑水,谁都知道违法与否,但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盐利关乎着财政,这是不容有失啊!”
“不错。”
韦应方笑着点点头:“咱们可选一些案子让他去审,究竟是得罪官员,还是得罪百姓,由他自己去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