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安石、司马光曾都招揽过张斐,但张斐始终不表态,以各种理由婉拒,原因就在于,他寄望于同时得到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支持。
到底他底子还是太薄了,但野心又不小,他必须要得到改革和保守的支持,才能够有所作为。
话说回来,这两派也真是不好选。
目前来说,王安石这派显然得势,但却缺乏吏治整顿,如果跟着王安石混,这后续麻烦事将会非常多,一不留神,他也会被卷入其中。
司马光这派虽然暂时不占优势,但保守派内部是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底蕴要更深厚。
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家通吃。
赵顼躲在后面,为他兜底就行。
检察院门前。
“二哥,你还好吧?”
见到苏轼出得门来,苏辙是立刻迎来上去,打量着哥哥,是长松一口气。
“我没事,真是抱歉,让三弟担心了。”
话是跟苏辙说得,但苏轼的目光却飘向一旁的司马光,仿佛也是对司马光说得。
范纯仁向司马光拱手道:“真是抱歉,纯仁令大家都失望了。”
这一笔账他认,被许遵审问过后,他也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检控官,他也愿意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司马光叹道:“其实怨不得你们,实不相瞒,我也未有考虑到这一点,此事也令我受益匪浅,这公检法,可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若是要捍卫律法,那就必须舍弃许多东西。”
范纯仁闻言,是眉头紧锁。
在这期间,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与传统法家相比,是都有着极大的区别。
法家说到底,就还是治国之道,如果是站在法家的立场上,他们这么说,其实是没有毛病的。
法家本身就是一种政治立场,政治理念。
但随着公检法的成立,这律法就变成治国的底线,而不是治国之道,要追求治国之道,就别待在公检法,去政事堂。
待在公检法,捍卫的就是律法。
凡事都得以律法为先,就不能让自己的立场去左右自己的选择,一旦主观立场引导司法,这问题真的就大了,也必然会重蹈覆辙。
司马光见范纯仁面露沮丧,不禁问道:“但不知你们可还有信心继续担任这检控官?”
苏轼立刻道:“有。”
“哥。”
苏辙赶紧用眼神制止苏轼。
他觉得他哥这性格,真的不适合这严谨公检法。
苏轼却异常认真道:“如果我就此退缩,那我将来还能干成什么事,此次教训也是白挨了。”
范纯仁点头道:“子瞻言之有理,而且此次教训令我更想继续担任这检控官。”
当他领悟到,这公检法是在捍卫底线时,他反而对于这公检法是充满了憧憬。
因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饶是铁面无私的包拯,在许多事上面,他是带有明显政治立场的,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就飞到登州赴任。
司马光点点头道:“你们记住,你们是去建设公检法的,与新政毫无关系。”
苏轼笑道:“我倒是认为,我们此去,也算是在帮助王介甫变法。”
司马光愣了下,呵呵道:“你能这般想,那我就放心了。”
苏轼顿时一脸怨气道:“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那王介甫不肯听人劝。”
司马光叹道:“他要愿意听劝,也轮不到你们来劝。”
苏轼打量了下司马光,“司马学士不也一样么。”
“?”
政事堂在第二日,就马上下达政令,公布此桉的结果。
而这就是为什么赵顼邀请所有宰相参与会议的原因,如果是他单方面下旨,肯定会引来不少人的反对。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王安石在打击政敌,是王安石在耍赖,如果检察院还有调查制置二府条例司的权力,他们早就去了。
很多大臣对这个结果是非常不满的。
但是如果宰相们都认同,至少能够稳住局面。
而随着范纯仁、苏轼、谷济等人的即将离京,王安石真是赢来一个梦幻般的开局。
要知道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因为经此一桉,许多官员开始倒向革新派,双方势力的天平开始发生变化。
而王安石目前又正缺人马,因为均输法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去支撑,之前各地一成不变,每年固定收就是了,不需要多少人,而如今不但要看情况收税,还得去各地贱买贵卖,这较之之前,所需官员可能十倍都不止。
这也是为什么苏轼认为王安石有些操之过急,此举会加重冗官之祸。
但王安石压根不在乎这些,毕竟他的理念是开源,他认为这可以为国家赚更多的钱,几乎是来一个,就任命一个,自也顾不得每个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只要支持新政就行,这又导致更多人倒向新政。
因为这边太好就职了,去讨好司马光,司马光鸟都不会鸟他们。
这其实也跟双方的政治理念有关系,保守派是追求以义为先,故此非常看重个人的道德品格,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革新派这边是以利为先,并不是那么在乎个人道德。
这就是为什么,最终革新派是从内部崩溃,而保守派那边却非常团结。
不管怎样,此时王安石是爽得飞起,这一会儿工夫,就变得兵强马壮。
张斐乘坐着马车来到东门前,刚准备出城门时,却遇见司马光慢悠悠地往回走。
“司马学士。”
张斐跳下马车来,“范先生已经走了吗?”
“刚走不久。”
司马光点点头,又道:“由于相送的人太多了,我就没有去凑这热闹了,你要去追的话,马上就能追上。”
张斐摇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送上门去被骂。”
其实他也不是来特意来送的,只不过他希望让范纯仁捎一封信给方云,顺便在那边稍微照顾一下。
司马光反问道:“你还怕被骂?”
张斐笑道:“与其要被骂,那我就不如留给谷寺事。”
司马光呵呵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详谈是在哪里吗?”
“南门?”
“对,送得是王文善。”
“好像是的。”
“得罪你可真是没有好下场啊!”司马光似笑非笑道。
张斐摇摇头:“可不是得罪我,而是欺负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如果他们不走,死得可能就是我了。”
司马光不置可否,又问道:“王介甫可有去找过你?”
张斐道:“是吕惠卿来找的我。”
司马光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张斐道:“至少也得明年,我这边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好,况且现在去了,也没啥事可干,毕竟新法也得等到明年才会在那边执行。”
司马光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去,我倒是不在意,但是你此去,肯定是一场恶战,你可得万分小心。”
张斐皱眉道:“司马学士此话怎讲?”
司马光呵呵两声,“你看看王介甫找得都是一些什么人,几乎个个都是投机之辈,这种人一旦得到重用,必然会到处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绝不会遵守律法,到时可有得你忙的。”
要是个个都是正人君子,那我的全盘计划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张斐呵呵笑道:“我就喜欢扬善除恶。”
其实朝廷并没有责令他们立刻离京,而是范纯仁、苏轼急着赶去上任。
谷济就是在家赖了几日,才在今日极不情愿的离京。
行道半道,还未出城,忽闻车外有人道:“刘掌柜,听闻今儿又出了新闻报。”
谷济眼中闪过一抹怒火,微微掀开窗帘来,只见一个书生向一家酒肆的掌柜询问着,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吩咐仆人去要了一份。
拿到新闻报后,谷济却有些不太敢打开,因为他害怕文章的内容与他有关。
鼓起勇气,打开一看,谷济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报纸上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事,而是说慈善机构将会举办一场慈善足球赛,而参赛双方是总警署vs侍卫马。
任谁进一个球,慈善机构就拿出一百贯做慈善,捐助穷人过冬物资。
同时慈善机构还将对胜者一方所在的官衙捐助一千贯。
“慈善机构?”
谷济皱眉思索半响,突然向外喊道:“青儿。”
“爷爷有何吩咐?”谷少青急忙骑马走了过来。
谷济道:“你立刻回去,让人捐五十顷土地去这慈善机构。”
谷少青惊讶道:“爷爷,这这是为何?”
谷济一看谷少青这神情,稍稍犹豫片刻,道:“算了,今儿先不走,我亲自去安排。”
此去益州,又会发生什么,谷济心里也没有底。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他也需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然而,谷济绝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
甚至都还包括沉怀孝、杜休,等将要离京官员,他们都选择将一部分土地捐如慈善机构。
王安石大胜,同时他们又失势,这心里可真是慌得一逼,怎么也得为自己多留条后路吧。
同时,许多大富商也是这么想的。
巧了的是,最近刚好在征收秋税。
捐入慈善机构的土地,的的确确是不用交税的。
最近几日捐入慈善机构的土地是激增。
很快就冲破一千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