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道:“昨日李三才说得非常清楚,他因此事,卖掉自己女儿,对此是痛苦万分。你不能说,只将卖女儿的钱赔偿给他就能够抵消,我没有女儿,不好评价,但是。”
说到这里,他环目四顾,“在场的诸位,多半都有儿女的,我想想问问各位,你们给自己的女儿定价多少?”
一片死寂回应了张斐。
谁会傻到为自己的女儿定价?
李磊道:“你别老是说李三才,他又没有雇你争讼?”
张斐道:“我是代表朝廷,在此桉上面,朝廷也有责任,是有义务代他索赔的,如果李三才拒绝,那当然另说。”
李磊无言以对。
现在情况就不一样,这么多钱,李三才不可能拒绝啊!
张斐又继续道:“如果说李三才雇佣我索赔,那我还会保留其追究杜绍京误伤的刑事责任。”
李磊纳闷道:“什么误伤的刑事责任?”
张斐道:“李三才因此卖掉女儿,其女儿如果因被卖而受到虐待,甚至死亡,杜绍京是间接关系的,只因此也非杜绍京本意,故此只能追究其误伤,而不能追究杀伤。
但如果发生此类事,一定要追究其赔偿,至少也要负担一部分责任。”
李磊反驳道:“是李三才自己卖女儿的,又不是杜员外让他卖的?”
张斐道:“如果他不卖,全家饿死,杜少云可能就是死刑。”
李磊彻底傻眼了。
这一招他可是第一回见识。
打着打着,这刑事责任都来了。
这要是死了,不还得追究其误杀罪名。
这尼玛完了呀!
都不用想,肯定有人因此丧命,他家佃奴都上百户。
要是说,因帮杜绍京承担税赋,而直接导致家破人亡,就都算在杜绍京头上,那五十万贯还真就不多。
关键这人命如何定价?
这都已经没得边了呀!
张斐也不去管他,又向吕公着道:“虽此非朝廷所愿,但朝廷在此事中也负有一定的责任,朝廷是有义务和责任,帮助那些因承担多余税赋的百姓追讨赔偿,同时,朝廷将不从中索要一文钱,尽数赔偿给受害者。”
说着,他弯身从桌上提起一大箩筐的文桉放在桌上,“这是我代表朝廷向杜绍京的索赔依据。但由于涉及人数太多,故我也不能做到没有遗漏,这里的基本赔偿是在二十五贯左右,不过基于杜绍京恶劣的行径,绝对是适用于备偿原则,故总额达到五十万贯,即便事后有人追讨,依旧可以足额赔偿。”
赔偿依据,用箩筐来装吗?
这不得赔疯了去!
“好!说得好!”
只听门外一人嚷嚷道。
张斐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偏头看去,只见挤在前面的曹栋栋是拼了命地在鼓掌。
旁边一人纳闷道:“衙内!你鼓什么掌,你家可也是大地主啊!”
曹栋栋嘿嘿道:“我下注赢了钱啊。”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
“李兄!”
“张哥!”
“王叔!”
顿时倒下一片,又听得一片哀嚎声。
楼顶在哪?
黄河在哪?
请带我去也!
曹栋栋吓到了,双手一摊,“这可与我无关啊!”
沉怀孝见罢,突然灵机一动,又瞧了眼天色,直接往后一倒,正好倒在唐积怀里。
“沉兄!”
唐积当即惊呼一声。
他这一喊,顿时引来不少官员的瞩目。
“怎么回事?”
不少官员顿时围了过来。
苏轼凑过来,一脸诧异道:“沉判官这是下了多少钱?”
杜休瞪他一眼,“苏子瞻,你休得胡说,沉兄可能是中暑了,这天太热了。诸位让一让,快些去请那郎中。”
沉怀孝这一晕,登时气氛全无。
岑元礼回头向吕公着道:“吕知府,午时都快过了。”
吕公着犹豫了半响,一拍惊堂木,道:“本官还需时日审视张三递上来的索赔,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审。”
此话一出,李国忠他们个个都是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豆大的汗珠,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要命!
这审得真是要命!
他们早就已经乱了方寸,没了头绪,完全就是在那里死撑,方才被张斐逼得那口气,都差点没有就喘上来。
忽然,一道影子照来。
李国忠等人抬头看去,只见张斐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
“承让!承让!”
张斐拱拱手道。
费明不服气道:“若非证据出现错误,你不一定会赢的。”
张斐笑道:“证据为什么会出现错误,你们心里有数。”
费明当即语塞。
李国忠也保持风度,起身拱手回得一礼,“真不愧是张三郎,此番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张斐道:“官司还未完,不一定的。不过你们表现的非常不错,也没有令我失望。”
李国忠拱手道:“承蒙张三郎勉励,我等必将再接再厉。”
“那就明儿见。”
张斐拱手一礼,大袖一挥时,一个纸团飞向李国忠。
李国忠双手将纸团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