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收税,都是权力博弈,面对盘根错节的地主阶级,皇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弄不好,就可能会出乱子。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决定玩盘外招。
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道德绑架就只是一时的,过几个月,大家又是舞照跳,歌照唱,当时赵顼的想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但是如今情况有些变化,就是多了一个起诉选项,以前这是没有的,百姓不敢告,告也告不上去,官员只能上奏,但上奏也是政治博弈,对方的人也可以上奏。
可起诉不同,起诉的话,双方都得出示证据。
权力的博弈,就从交税与否,变成这官司能不能接。
争论后者,肯定对他们更有利。
因为前者的本质,不是一个法律问题,而是钱的问题,就是争论朝廷该不该要这钱,哪怕是合法收税,他们也能从仁政去反驳,百姓交不上,你逼着他们造反吗?
而且打击范围更广,只要你下旨,肯定就是全部清查。
后者就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司法问题,我就是告他们违法,我也没说要他们的钱。
法官可以判他们不用交税啊。
而且打击面非常狭隘,就一百零八个,第一百零九个,哪怕就是偷税,他也不违法,因为没有人去起诉他,朝廷没有下政令要查。
一个是政令,另一个是判决,完全就是两回事。
说完之后,赵顼见张斐沉默不语,于是又道:“当初你也说了,唯有法制可以富民强国,如果税法都难以执行下去,其它的也无从谈起。”
没钱就什么也别谈。
王安石变法也是要为国捞钱。
张斐一怔,忙道:“不满陛下,方才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赵顼问道:“你怎么看?”
张斐道:“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但是治国先治吏。”
赵顼是欲哭无泪道:“等不了了。”
张斐道:“单就查税而言,其实是可以快速完成的。”
赵顼精神一振,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方才我说对这场官司没有十足把握,原因是在于王大学士所提供的账目有限,而王大学士之所以无法提供更加完善的账目,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查税衙门。”
赵顼一怔:“查税衙门?”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要诉诸公堂,将税务司法化,证据就是最重要的,故此陛下必须要组建一个非常强大的查税部门,否则的话,这就只是一个个桉,无法长久的。”
赵顼忙道:“朝廷有专门查税的衙门,而且还有好些个,三司有,转运使也有,地方上也有,他们都有权力调查税务。”
张斐呵呵道:“陛下,他们那能叫查税吗?充其量也就是一群强软怕硬的泼皮,毫无技术含量,靠他们查税,不穷就怪了。”
赵顼嘴角抽搐了几下,你一个耳笔看不起官衙,谁给你的底气,略显不爽地问道:“那你说,要怎样才能够叫做查税。”
张斐道:“我认为最低标准,也应该做到将那些草寇的税给收上来。”
“?”
赵顼愣得半响,木讷地问道:“草寇怎么可能交税?”
张斐反问道:“草寇为什么就不交税?”
赵顼道:“草寇干得是违法之事,要是抓着他们,那就是刑事桉,谁还在乎他们交税与否。”
张斐道:“陛下这么想就很不专业。”
赵顼是一脸不悦,“不专业?”
张斐点点头道:“这是两回事,违法归违法,税钱还要交的,草寇在山上建宅子,也得交契税,草寇下山买酒买肉,也得交过税,这跟违法与否没有关系。”
赵顼好气好笑道:“你这纯属就是胡扯,都已经落草为寇,他们还会交契税?”
张斐道:“这就得看这个查税衙门够不够强大,只要够强大,草寇也必须得乖乖交税。”
赵顼道:“有些草寇,官兵都奈何不了,难不成这查税衙门比官兵还要强大。”
“必须的呀!”
张斐道:“若还没有官兵强大,那还查个什么。这世上最难的事,不是打仗,而是收税,汉唐多么强大,他们也不能做到合法收税。”
赵顼眨了眨眼,问道:“那那咱们能够做得到?”
张斐道:“只有陛下心够绝,就能够做得到,我也可以为陛下提供一些办法。”
“不必了。”
赵顼一摆手,“就交给你去做。”
“啊?”
张斐忙道:“陛下,我是耳笔,嘴上功夫厉害,出谋划策可以,但你让我去搞执行,这就有些强人所难,就我家的仆人小桃,春天的时候,每天上午都坐在院里晒太阳,吃蜜饯。”
赵顼哼道:“你方才说得可是轻松了,朕的官吏都被你说成泼皮无赖,朕得官兵也被你说得是一文不值,朕倒要看看你多么厉害。”
张斐哭诉道:“陛下,我就说说。”
“说说?”
赵顼哼道:“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口,王介甫、司马君实可都不敢放此狂言,那不只有你去做。你想想该如何做,能够将草寇的税收上来,朕会全力配合你。”
不等张斐开口,他又紧接着说道:“还有那小报的事,朕也不打算作罢,先留着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也交由你去安排。”
“?”
张斐咳得几声:“陛下,这事今后再谈,咱们先将眼前的事做好,如果真要打官司,这账目还不够完善,陛下得先暗中派人搜查更多的证据。”
赵顼哼道:“朕明儿会派人联系你,你自己去安排吧,朕可没你能耐,收不上那草寇的税。”
完了!这牛皮好像吹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