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先看看罢。我不能保证可以用上,稍等片刻。”
“我们去后台讨论一下,正好,小子还有一点其他事情要和您说。”
“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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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父皇如今天下刚定不足十载,边远地区人心涣散,而今却要焚烧先代典籍。儿臣担心天下会因此动荡不安,希望父皇明鉴并取缔王命。”
拍摄开始,这场戏是《秦始皇传》中公子扶苏劝谏父亲不要焚书。从而被嬴政训斥,埋下扶苏被撵到上郡监督修筑万里长城伏笔的剧情。
作为皇子,扶苏宅心仁厚,不允许嬴政这样做目的很简单。就是害怕儒生丢失信仰,人民怨声载道。
但是始皇帝自然不这样想,作为千古一帝,他必须要加强思想控制,惟其如此才能有利于大秦的巩固。
因为各地域之间文化信仰分歧很大,甚至有书籍歌颂他国先王,很难做到大秦长远统一。
他务必改变这种现象!
“臣等告退。”
正在议事的“臣子”看着蓝青快步走进大殿,几位演员按照剧情表现出极不自然的神色。接着在互望一眼后,选择明哲保身。
“退。”不曾看向站在面前“扶苏”,程国强所饰演的嬴政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看着“李斯”等大臣背影沉默不语。
其实此时他看向的却是蓝青身后提词器,台词被对方临时更改,提词器也是自己不得已要求的。
毕竟蓝青拍完这一场就可以走,但他还有一下午戏要赶,可没有太多时间背台词。
片刻功夫,当空旷的宫殿只剩下父子二人后,程国强瞥了一圈,在看见蓝青并未使用任何提词器等设备后。他收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猜测,转而认真开始对戏:“朕好奇,你身为皇子凭什么讲出这番话?”
“就凭儿臣认为父皇您错了。”怒目圆睁,“扶苏”像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叛逆少年,丝毫没有因为父亲是千古一帝而产生任何畏惧神色。
“跪下!”按照剧情发展,程国强必须要发火。
皇子也是臣子,历史上的秦始皇必定容不得扶苏这般说话态度,子议父,臣议君太不像话。
何况他程国强所饰演的是千古一帝,定要在荧幕前展现出自己的威厉。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历史走向本就有了结果。程国强是身不由己,蓝青所饰演的扶苏也只能是尽到自己本分罢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顿时让程国强惊掉下巴,这是抛开临场修改台词之外,蓝青再一次做出令他难以理解的反应。
“不,儿臣不跪,凭什么跪在罪人面前。”蓝青快步上前,指着程国强怒吼道:“这天下不是父皇一人之天下,而是人民之天下。对,儿臣知道,父皇在外面被臣子们称为千古一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您可以草菅人命,您可以专断独行。”
“你”程国强有点懵,他实在没有搞不懂蓝青到底在干什么。因为此前剧情中压根没有这句台词,更没有扶苏怒斥秦始皇的戏份。
难道是蓝青背地里搞小动作,用这种不配合剧情拍摄的方式激怒自己?
要不然程国强实在想不通,蓝青这样做目的何在。
“父皇,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啊!天下本就刚定,再要做此等人神共愤之事”
眉头紧皱,看着蓝青除了不曾跪倒在自己面前,一切似乎还在剧本发展中,程国强只得装作恼羞成怒模样。
同时眼底余光偷偷瞥向导演曲钟,在确定对方没有示意停止的动作后,按照台词他顿时怒声大喝,声音如同洪钟在大殿内响彻不绝。
“共愤?畜生,还当朕是你的父皇?朕若不是,这天下若是被旁人一统,难道你也会这样厉声劝谏,你觉得劝谏会有用?这天下永远是强者为尊,规则也必须由强者书写。”
“儿臣”
眼中神采忽然从坚定变为迷惘,蓝青突兀跪下了身子。
“扶苏”的这一反应使得程国强再次诧异不已,他显然不是很明白蓝青到底是要做什么?
想要叫停,却又忽然听见蓝青继续开口。他只得继续背过脸颊,反剪双手做生气置之不理状。
他倒要看看蓝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儿臣儿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人人都有自己信仰不好嘛?凭什么父皇您可以改变这一切,要改变这一切。”
陡然转过身子,程国强大袖一挥:“凭什么,就凭朕横扫六国,就要按照朕的方式改写这个天下。这天下本来没有规矩,楚人有诗: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你母亲是楚人,她应该有教过你朗读这首诗。
既然没有人知道答案,所以朕要告诉他们正确答案。朕要制定规则,他们活在其中,是活在大秦壁垒里。这就是信仰,他们不会因此迷茫。”暗赞台词细心程度,程国强不敢相信这真是蓝青修改的。
“可是可是”忽然在大殿地面上爬行至程国强脚下,蓝青眼神迷茫语气疑惑:“您是帝王,由您创造儿臣不否认。可是,父皇您怎么就知道天下苍生的答案不是正确答案,儿臣不明白。”
“扶苏,父皇给你讲一件往事”再次瞥向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的曲钟,程国强临时给自己加戏,抚摸着蓝青头颅的同时不露痕迹地看向提词器:“定国后三年,朕登泰封禅,当时身边臣子不知该如何举行仪式。朕找来齐、鲁儒生,可是他们竟众说纷纭,找人列出详细封禅步骤。你可知?七十儒生竟无一人说法相同!朕那时候就明白,天下规则必须由朕来改写,这条上山路必须要朕去开辟”
“可是此事不同…”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连封禅这种大事都没有一个可靠说法,那么货币、文化、教育、礼仪、烽火、政令到底该听谁的?”
“扶苏,你是皇子,自然不用买卖采办,当尚食房购置柴米油盐,遇到货币不同的情况该怎么办?你自然不用守卫边关,那若遇匈奴叩关,烽火不一时又该如何?你有想过吗?”
“儿臣”蓝青顿时眼神迷惘,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将自己想象成了真正的扶苏。他在想,若是真遇到台词中这些情况,自己会怎么做。
他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完全代入了角色。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扶苏,这个天下是所有人的并不错,但是规则必须有一人制定。就像是遇到外敌侵犯时,必须要有一道命令发出,是退是进,是战是守,必须要有朕来规定。”
“因为朕是千古一帝,这就是朕的责任。”
“朕焚书,焚的不是书,是各执一词的道理。这个天下不缺道理,可是他们那些人还要为了自身欲望强行编制出道理,这就是错。
想那狗屁墨家,不知道统一四海、建立等级秩序的重要性,要它何用;再看那道家,放纵天性,却无所愧疚,行为如同行尸走肉;还有那所谓名家,竟不赞成礼义制度,喜好钻研奇谈怪论,与禽兽何异
你看,朕的孩儿!你看呐!他们只会高谈阔论,只会纸上谈兵,却从来不低头做事。朕甚至听说那孔子不辨五谷,这真是可笑至极!你还记得大秦是以何起家?”
蓝青侧身跪在地面上宛如一摊烂泥,闻言他按照剧情正了正身躯回应道:“儿臣知道,是以农战起家。要脚踏实地,粮食兵甲为重中之重,可是”
“对,知道就好。咳咳朕的身体…朕在想,你需要到上郡那边历练一番了,助蒙恬修建城墙。哼咳咳想来可笑,那些儒生和游士说朕这是滥用民力,生吞活剥强行套用圣贤言论批评朕,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是伟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匈奴人骨子里是狼性,不得不防。未来五百年,不,是未来千年,手里拿刀的他们才是大秦首要敌人。
修建万里城墙目的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作为大秦日后对抗匈奴人的集结地以及后勤储备站点,也就是进攻的起点!”
妙语连珠,程国强看着提词器暗道一声精湛:“小时候常听父皇说起高祖母事迹,她是一位奇女子。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朕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
蓝青顿首回复:“一颗鸡蛋很常见,可是喂养一群小鸡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直到最后生出鸡蛋,没有人会认为那是很简单的事。”
“对,你生在帝王家,需要放眼天下。你要亲眼看见万里城墙修建之不易,无尽荒野匈奴之凶残,惟其如此,才能比对出竣工后的好处,知晓道理灭不了匈奴,尤其是各执一词的狗屁道理。此事不易,容朕安排妥当后再告知于你”
“父皇,焚书一事”
“回去吧,寡人乏了”
“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