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甫,你还是跟我走吧,回宫里,你是礼部侍郎,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主持陛下丧事。”
这次来裕王府,其实就是内阁启请裕王入宫,一方面主持嘉靖皇帝的丧事,另一方面则是准备登基大典。
遗诏已经给裕王看过了,不出预料当然是写明由裕王继位大宝。
遗诏将在明日,裕王正式入宫后先告于奉先殿,再颁布于天下。
到这个时候,一切都是按照朝廷的制度来,像魏广德、殷士谵这些没有当朝实权的官员,实际上已经无事可做,也就是陪着裕王这位新皇帝。
和他多说说话,不要胡思乱想。
陈以勤点头后,高拱又对殷士谵、魏广德说道:“今晚你们就暂时歇息在王府里,我让李芳给伱们准备房间。”
在这个时候,高拱丝毫没有自己已经入朝为官的想法,依旧把王府当做他的一亩三分地,直接就安排起来。
魏广德侧过头去,没打算和高拱计较,虽然心里不舒服。
而殷士谵和他类似,虽然心有不满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看似是同意了。
魏广德虽然已经两天没有回府,不过今天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家里肯定是知道的。
他在裕王府,而裕王很快就会成为皇帝,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应该都是乐见其成的。
高拱随着徐阶等人离开,陈以勤也跟着走了,他是以检查裕王府准备的理由来的这里。
王府这边早有准备,没有惊慌失措,让陈以勤很满意。
而且他也知道,今日陛下在最后时刻还见过殿下和世子,由此他就更不担心了。
现在只要就是把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好,准备新朝事务,这段时间礼部的事务会很繁忙。
晚上的时候,裕王依旧不想吃饭,不过在殷士谵、魏广德等人的轮番劝导下终于还是开口吃了点。
魏广德只能悄悄告诉李芳,随身多带点糕点一类的吃食。
后面这几天,裕王的日子不会好过。
锦衣卫北镇抚司地牢。
锦衣卫消息传递速度丝毫不慢于大明朝的官场,毕竟他们不少人都最接近皇宫,知道许多里面的事儿。
“听说新皇会赦免海瑞。”
“我也听说了此事,这个海老头命可真好,把他关进来,就一开始审讯了两天,之后就好吃好喝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请回来的大爷。”
“当初上面吩咐下来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就命不该绝,否则早就让他在刑房各种刑具走一遍了。”
“应该就是这几天,给安排点好的,让他走的时候念咱们个好,咱可没亏待他。”
几个狱卒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着话,现在大牢里可没什么重犯,有几个作奸犯科的罪臣,一直是在等皇帝发落的。
那些人,罪行早就招供,没啥好说的,也就是那个海瑞,还敢和千户、镇抚顶嘴,是个不怕死的。
对这类人,狱卒们还是有点敬佩,因为他这么做了,还屁事没有。
换做旁人,早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于是,今晚的海瑞就惨了。
拿回食盒,取出里面还算丰盛的晚餐,海瑞却是久久没有动筷。
四菜一汤五道菜,有鱼有肉还有鸡汤,另外两盘是素菜,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壶酒,这就是死刑犯最后晚餐的标准配置。
是的,海瑞看到今晚丰盛的酒菜,以为他明日就会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别说不到秋决的时候,皇帝要杀人,对于钦犯,是不用等到秋后问斩的,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其实,一个人的心态,随时都会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
一开始他上《治安疏》的时候,确实抱定必死的决心,可谓不成功便成仁,这也是他把棺材都准备好的缘故。
可是之后数月平安无事,嘉靖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要治他的罪。
特别是在这段时间里,许多之前说不上几句话的官员都有意无意的和他攀谈,和他攀交情,让他这段时间过的很是滋润。
虽然宫里并没有传出正面的信息,嘉靖皇帝依旧我行我素,但海瑞这个时候是真不想死了。
好死不如赖活,为什么一定要求死?
他也从这段时间身边人的变化,隐隐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自己似乎不经意间已经成为清流的代表。
当然,还不能说是领袖。
和那些进士交往时,他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
他,终究是举人出身。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终究还是被抓进来了,在他还在户部上值的时候,一群锦衣卫如狼似虎冲进来把他带走。
审了两天,终于就把他丢在这间监牢里不再管他。
被关了这么久,今天狱卒送来这一桌丰盛的酒菜,海瑞想着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那么只能是人生的最后一餐:断头饭。
海瑞吃不下饭,裕王府里裕王何尝不是如此。
不管是谁,父亲没了,或许都会这样。
只有时间,或许才能让他渐渐恢复过来。
半个时辰后,狱卒来收食盒,站在牢房外看着里面,酒菜都没有动过,海瑞就那么傻愣愣的坐在那里,也不把东西收拾进食盒拿过来。
“黄三过来。”
那狱卒冲巷口的狱卒喊道。
“什么事儿?”
黄三慢悠悠过来问道。
“把牢门打开,里面海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送饭的狱卒说道。
“是吗?先前还好好的。”
黄三走到牢门前往里一看,也吓了一跳。
虽然光线昏暗,可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地牢里的环境,也看出来酒菜未动。
随着“哗啦啦”翻动钥匙的声音,黄三把钥匙找到,快速打开牢房进入。
这些动静,海瑞依旧丝毫未觉般一动不动。
到了海瑞面前,黄三半蹲下身子看过去,这个时候海瑞眼睛才动了动,只是死死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