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行可恕,其心可诛。”
对魏广德的评价,裕王只是重复了一遍,随即微微点头。
“父皇会治他罪吗?”
半晌,裕王又问道。
“到现在宫里都没下旨意,陛下应该是看出他的想法了,所以不会让他得逞的。”
魏广德答道,说完话后,魏广德就干脆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纠结。
他是知道海瑞要下狱的,虽然还是和这份奏疏有关系,可他不认为是嘉靖皇帝因为这份奏疏迁怒于他,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魏广德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裕王的眼睛,看到魏广德低头,看不见他面部表情就知道魏广德没说实话。
可这里又无旁人,他不该如此才是。
旋即,裕王的眼睛就看到了一旁的李芳。
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就只剩下李芳这个太监了。
魏广德有话不好在太监面前说,那只能是
裕王本身不笨,自然能想到魏广德的担忧。
只不过魏广德此时低着头,不知道屋里的情况。
“李芳,你去看看我母妃祭祀用品准备的怎么样。”
裕王开口对侍立在一旁的李芳说道。
“是,殿下。”
李芳微愣后马上躬身答道,随即退出了屋子。
而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看裕王,又看看正退出去的李芳。
“先前你说父皇不会治海瑞大不敬之罪,可我看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出你之口,入孤之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裕王淡淡开口说道。
“殿下何必问这些。”
魏广德有些犹豫,觉得对裕王说那些话,似乎很不妥。
不管嘉靖皇帝对裕王怎么样,可魏广德能感觉到,裕王对嘉靖皇帝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亲人太少的缘故。
无论如何,嘉靖皇帝都是他的父亲,还是多年未见的父亲,只是隔着那一道墙。
这次,裕王并没有接话,而是直勾勾盯着他。
魏广德知道,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不仅会让裕王不痛快,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他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这就是那些人所说的“伴君如伴虎”。
“殿下,这也是我刚想到不久的。”
魏广德只好迎着裕王的眼神开口说道:“殿下问陛下会不会处置海瑞,臣认为不会。
但陛下不动怒并不代表他不会教训海瑞,不过只是让他吃些苦头而已。”
“怎么说?”
裕王来了兴趣,问道。
虽然知道说了会让裕王不好受,可魏广德还是只能说道:“殿下对陛下是何感情?”
没等来回答,却被魏广德反问,而他问的又那么敏感,一时间裕王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波澜的样子,变得无比纠结。
魏广德不等裕王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抢先说道:“其实,殿下心性如何,王府上下人尽皆知,我只想说,陛下对殿下的感情,亦如殿下对陛下的感情。”
闻言,裕王已经皱眉,只是双眼依旧紧盯这魏广德。
“我笃定,陛下正是以为‘二龙不相见’的箴言,所以一直不愿意见你,不是他心坚如铁,而是担心你的安全。
已经失去了两位太子,陛下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魏广德的话让裕王眼角微微抽动起来,随即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稳住心神。
不过,由魏广德话里,他也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随即脸色变得焦虑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春秋鼎盛,知不知道刚才你在说什么?”
“殿下,难道你就没想过,陛下为什么最近一直督促校录馆抄录《永乐大典》进度的缘故吗?”
魏广德低着头,用悲戚的语气说道。
“不要再说了,孤是问你如何处置海瑞,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裕王厉声道。
“陛下会处置海瑞,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他应该会重新翻出此疏,将海瑞打入诏狱,等殿下登基时将他赦免,以此获得天下的贤明称赞和朝堂清流的支持。”
魏广德依旧低着头没有抬起,因为他担心被裕王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吧,魏广德自认为表演功力不够,所以干脆就低头假装悲戚好了。
其实,在上午裕王听闻此事时,不管是李芳还是殷士谵,甚至高拱都传回来条子,无一例外都认为皇帝会拿下海瑞,下诏狱,严刑拷打追索幕后指使。
而高拱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裕王要出奏保海瑞,殷士谵的意见类似,只有李芳持相反的态度。
或许,这也和李芳是太监有关系,一切身家皆系于皇室。
不过正如裕王所言,他虽然认可海瑞奏疏的内容,可不代表会支持他,更不想保他,甚至还想狠狠抽他一顿。
这就是他的本心。
父皇再不好,裕王也不能容忍臣子这样指责。
先前听到魏广德评价海瑞‘其心可诛’时,他还真产生了弄死海瑞的念头。
虽然只是一瞬,就被他压制下来,因为他从高拱那边传递来的纸条也看出来了,海瑞现在不能死。
魏广德说嘉靖皇帝看出了海瑞的心迹,所以不会上当,裕王内心是欢喜的,这样他就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