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父亲回内阁办公,要么就是增补阁臣,可是增补阁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所以让父亲会内阁处理公务怕才是皇帝现在要做的。
从永寿宫告退出来,严嵩就在琢磨这事儿。
以嘉靖皇帝对严嵩的依仗,应该是会答应才对,还没出西苑就看见远远的几个太监内侍过来,内侍手里还捧着奏疏。
这一幕严世番当然熟悉,都是内阁移交到司礼监的公文,走在人群最前面的自然是高忠,身后还有个太监,他也是认得的,就是陈矩。
和高忠客套两句,两边擦身而过。
走出两步,严嵩勐然间站定,不自觉回头又看了眼高忠和陈矩的背影。
以往,陈矩和魏广德来往都很是隐蔽,不过现在已经不在遮遮掩掩,其根本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外廷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虽然真真假假不好判断,可是确实传出了风声,也不知道是被人发现还是宫里或者魏家有人不小心传出去的,总之有些暴露。
魏家不少人见过陈矩,宫里皇帝也派他去联系过魏广德,到底哪头出了岔子还真不好说。
所以,魏广德和陈矩有时候碰面也不再遮遮掩掩,这样的消息,严世番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且,严世番知道的比外廷传开还要略早一些,那都是永寿宫里的人传出来的。
不过,那时候的严世番还以为是陈矩得了皇帝的命令去见的魏广德,并没多想,可今儿看到高忠和陈矩,以二人的关系,他开始有所猜疑了。
和裕王府不同,裕王府一开始就知道魏广德在宫里消息很靠谱,单单是陈矩,很多消息自然是不会提前知道的,所以裕王府也有一些猜测。
严世番怀疑高忠,其实并不难,宫里的太监,依仗的除了皇帝还能靠谁?
裕王,如果正常情况发展下去,将来就会成为紫禁城里的主人,这些太监,除了黄锦外,谁不想早早的靠向裕王那边。
而在永寿宫里,嘉靖皇帝看着严嵩馒头银发也是颇多感慨。
看到他,不自觉他就想到了夏言,进而想到了张总,甚至还有记忆已经模湖的杨廷和等人。
或许,这就是老年人常思既往吧。
“不容易,你们夫妻二人是真不容易,荣辱以沫这么多年,听说在家里,你们老两口就没红过脸,欧阳氏也是八十了吗?”
嘉靖皇帝叹道。
“是。”
严嵩这时候表现的很悲痛的样子,低声回道。
“夫妇并八十不多。”
嘉靖皇帝只是感慨了一句,随即话题就扯回到政务上。
“现今内阁只余华亭一人,一大摊子事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朝政还要仰仗惟中啊。”
嘉靖皇帝说这话,自然是希望听严嵩的回答,什么时候回内阁。
这样的假,说不批有些说不过去,说批准,可确实政务太多,忙不过来。
严嵩自大进入永寿宫里,就表现的双目无神,只是呆呆的看着身前的地面,这时候他却一改先前的样子,抬眼看向嘉靖皇帝,很是吃力的说道:“嵩不才,蒙陛下看重居首辅位,自不敢因私废公,陛下对我严家隆恩浩荡,嵩当以身许国,明日我就回内阁办差。”
说话间,语气逐渐低沉,“嵩这一路走来,都是夫人一路陪伴,如今夫人不在,身边仅一子也要回乡守孝,嵩
嵩年已八十有一,这次分别后,不知还能不能见世番最后一面”
说道这里,严嵩浑黄的双眼不觉有些发红,满是沧桑的脸上却又显示出一丝坚毅,好像是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
直接开口求情,请求嘉靖皇帝夺情,留下严世番在自己身边不妥,就只能摆出自己的年纪来说事儿了。
虽然严嵩身子骨大不如前,可是他自家人知在自家事,再熬上两三年当是无碍,但是想想昨晚的商议,也只能不要脸在皇帝面前装一次可怜了。
以为这样的严嵩,可从没有出现在嘉靖皇帝面前过。
做为首辅,严嵩在嘉靖皇帝面前一向都显得很稳重,有担当,可这一刻的严嵩,在嘉靖皇帝眼中,和民间一老耄何异。
这一刻的嘉靖皇帝,在心里是感动的。
他认识严嵩也有二十年了,想想初见时严嵩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垂垂老矣的模样,嘉靖皇帝心中生起不忍之心。
严世番丁忧要两年多时间,加上来回路程耗费时间,差不多就是三年。
看严嵩的样子,再想想他已经八十高龄,随时都可能双腿一蹬,到那个时候,身边连个尽孝、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虽然有孙子,可孙子能和儿子比吗?
嘉靖皇帝搭在御座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些年大明的情况他最清楚,别人对首辅之位趋之若鹜,可只有掌权者才知道真实的情况。
严嵩在首辅位置上,是相当不容易的。
诚然,朝廷最大的难题就是没钱,可偏偏就缺来银子的路子,也就是靠着严嵩东挪西借勉力维持局面。
“当初朕准过让世番入内阁协助处理公务,明日你入阁办公就把他也带上吧。”
嘉靖皇帝开口说道。
“陛下,这不可”
严嵩急忙开口阻止,只是却被嘉靖皇帝摆手打断。
“我记得世番有二子,长子效忠不在了,就让次子代他扶柩回乡,黄锦。”
黄锦听到嘉靖皇帝喊自己,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谕徐阶拟旨,首辅年迈身边不可无人照料,诏留世蕃侍养,令不必守制丧,令嵩孙鹄护柩归,仍给驿以行。”
“遵旨。”
黄锦马上答应一声,随即退到大殿门前派人给内阁传消息,而此时的严嵩已经趴伏在地泣声道:“老臣老臣谢陛下隆恩”
“卿宜以国事为重,勉抑哀情以慰朕怀。”
对于严嵩谢恩,嘉靖皇帝心里也是不好受,感慨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