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打破大同边墙,沿桑干河河谷东进可到宣府背后,届时可让宣府军腹背受敌。”
“最坏的结果呢?你继续说。”
陈矩继续问道。
“最坏的就是,大同和宣府被破,鞑子占据两城就不走了,彻底让外长城失去价值。”
魏广德说出这话的时候,苦笑都表情都消失了,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脸色。
对面的陈矩闻言,脸色也是很难看。
“你去宣府,能不能保住宣府不失?”
沉默片刻后,陈矩忽然又开口问道。
“不能保证,只能尽力。”
魏广德这会儿心中一动,这些话怕是嘉靖皇帝要问的吧。
把自己丢到宣府去,打赢了算功过相抵,打输了就别再回来了。
看着陈矩又陷入沉默,魏广德开口问道:“陈大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看法和杨尚书一样,陛下希望听到的是鞑子从延绥入陕西。”
陈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十年前那场祸事,皇爷不想再丢脸了。”
地方上被涂炭,现在看来已经不可避免,自然想要减小损失和影响,京畿之地是受不得半点损失的。
魏广德眨眨眼,刚才有点句偻的身体却是忽然坐直起来,陈矩一瞬间以为魏广德要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比如让他去宣府要如何云云,至少先让西苑里的皇帝安心的话来,不想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另一番看法。
“刚才说的,其实是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我看来,俺答部若是直接破延绥,倒是他们的大幸运。”
“嗯?怎么说,详细讲来。”
陈矩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来了点兴趣。
魏广德潜台词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好像大同不是那么好打的。
“那公文我看了,刘汉带来的大同军怕是真危险了,不过巡抚李文进还在大同。
虽然我军主力尽失,可依靠坚城应该还是可以抵挡一二,而且李文进身边也不是没有能人。”
魏广德刚说到这里,陈矩就急不可耐打断道:“谁?”
“俞大猷。”
魏广德也直接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俞大猷?就是浙江总兵官?”
时间没过去多久,陈矩自然还记得。
摩挲着光熘熘的下巴,陈矩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人很能打?”
不过话说出来后,陈矩就恨不得打自己以嘴巴子,不会打仗怎么做到总兵官位置上的。
虽然剿倭不是很顺利,可是终归赢的多,这些年,倭寇已经不能肆无忌惮到处抢掠了。
“他现在跟在李文进身边?”
不过,陈矩很快就调整过来,开口问道:“还有,你和他很熟吗?”
当初俞大猷的事儿,其实锦衣卫是有密报的,东厂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锦衣卫,所以俞大猷在“诏狱”里的超规格待遇,陈矩也有所耳闻。
按说,如果刚才这些话是陆炳说的,陈矩不会奇怪,可出自魏广德之口,就不正常了。
“咳咳,家父在浙江的时候,那会儿俞将军正好调到浙江认杭州参将,嘉靖三十四年九江卫奉命剿倭那一战,我也跟着去了,检点的差事就是俞将军做的,所以当时我就认识他了。”
魏广德也没编瞎话,直接说出实情。
“这样啊。”
陈矩微微点头。
“俞将军入诏狱,我也去看过,前些日子他曾有信给我。”
说到这里,魏广德想起俞大猷画的那副战车图,随即起身对陈矩说道:“陈大哥稍等,我去去就来。”
很快,魏广德从书房取出俞大猷所绘独轮战车图回到屋里交给陈矩道:“这个是他去了大同后,在巡抚李文进手下做出来的东西,按他所说,有了此物,步卒也可和骑兵交战,场面上不会落下风。”
陈矩仔细看着手里的图册,不时出声询问几句,魏广德就对战车上加装东西给陈矩一一讲解。
魏广德去诏狱看俞大猷,这个事儿陈矩还真不知道。
东厂的主力,其实就是锦衣卫出去的人,陆炳有心要隐瞒什么,东厂其实也很难发现。
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其实更多的还是竞争,陆炳自然不会让东厂知道太多东西,由他锦衣卫报上去不好吗?
“李文进和俞大猷之前认识吗?”
陈矩看完手里的草图,抬头看着魏广德问道。
“俞将军和李大人之前在浙江就认识,李大人就是因为在浙江剿倭有功才被调到大同去的。”
魏广德解释道。
“喔喔,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几天,大同牵动了宫里和朝廷的心,陈矩自然也调出李文进、刘汉的档桉看过,经魏广德一提醒就想起来了,俞大猷和李文进还真有共事的可能。
这样的话,俞大猷在大同得到李文进的照顾也说得通,最重要的是,魏广德认为边军主力战败后,俺答部大举进攻大同,李文进在俞大猷的帮助有机会稳住大同局势。
至于在西苑的时候,还有直到现在,如果不是自己追问,怕是魏广德都不敢随便乱说了。
“这是个好消息,就希望李文进李巡抚能够听进俞大猷的话就好了。”
不过毕竟只是推测,但总归让糟糕的局势有了一丝转变的机会。
“这个事儿,陈大哥回去要禀报陛下?”
不过魏广德却是微微皱眉道。
“必须说,皇爷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不找点高兴事说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陈矩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微笑,不过旋即又板起脸对魏广德说道:“你要做好被调往宣府的准备,你懂的。”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
此时兵部大堂依旧灯火通明,兵部尚书杨博坐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大明九边舆图。
良久,杨博收回视线,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征调山陕、河南和山东卫所的军令早已签发,只是杨博到现在心里也没底,这是他这辈子打得最难的一场仗了。
本以为成竹在胸,没想到会突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