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死了,为他悲痛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和亲信外,或许就只有西苑这位了。
嘉靖皇帝站在花园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的却是明月依旧,但已物是人非。
他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初一起在安陆王府里玩闹的伙伴,陪着他一路走到京城的同伴,当初从安陆兴献王府走出来的人,也没剩几个了。
这些人,都是当年他初登大宝时,面对杨廷和那些老顽固们的威逼,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是他的肱骨之臣,没有他们在背后的默默支持,嘉靖皇帝不知道当初能不能在那样纷乱的朝争中挺过来。
毕竟,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
“皇爷,三更天了,该休息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嘉靖皇帝也知道来人是谁。
他也老了。
心中感慨一声,“黄锦,明日传旨,命左都督朱希孝经纪丧事护其家,内阁那边还没有商讨出陆炳的哀荣吗?”
忽然,嘉靖皇帝想起今早他已经传旨内阁,让他们商量陆炳的谥号,该给什么待遇。
“这”
黄锦接话的时候有些迟疑,显然内阁还没有商量出来结果报进内廷。
“算了,准备笔墨,朕亲自来定。”
嘉靖皇帝打算亲诏,不等严嵩那帮老头了。
想到陆炳和严嵩之间时有相互攻讦的事儿,不觉心中有些烦闷,或许严家此时正在大摆宴席吧。
“给朕查查,最近两晚有那些人家里宴客,都请的什么人。”
转身回殿的时候,嘉靖皇帝忽然吩咐道。
快步走到殿门前时,嘉靖皇帝忽又站定,差点和紧跟在他身后的黄锦撞一个满怀。
“朕想起来了,此次炼制的丹药,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勐烈的药效,你速速把剩下的丹药找人看看,报之与我。”
修炼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炼制了多少炉丹药,现在的嘉靖皇帝已经算是此中高手。
说实话,许多民间的炼药道长怕都没有他精通炼药之道,全天下炼药能超过他的人也不多。
之前只因为陆炳的辞世而哀痛,可是刚刚想到有人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却是可能在家里大摆宴席,大宴宾客,他心里就有了一丝不舒服。
短短几十步路程上,嘉靖皇帝想到的就更多了,不自觉对这炉丹药的药材进行了分析,才有了这个怀疑。
蹊跷的很,那炉药就算炼差了,药力也不该如此勐烈才对。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黄锦本能的一缩脖子。
他能从嘉靖皇帝的话中感受到那股子冰冷的寒意,皇帝是怀疑什么?
黄锦心里有些发虚,要知道他可是宫里的提督太监,要是真是下面的那些个太监在其中有手脚,他这个提督也脱不了干系,就是所谓的领导责任。
不过想归想,皇帝的命令是必须坚决执行的,就算陆炳的死真有蹊跷也必须查,都是安陆兴献王府出来的人,尽管他曾经是内廷派去安陆监视兴献王的眼线之一。
“是。”
黄锦只是微微颔首,低声答了一句。
“下午,我看到陈矩回来了?”
嘉靖皇帝回身继续往殿里走,边走边问道。
“今儿上午到的京城,进宫的时候快中午了,我让他休息两日再过来当差。”
黄锦急忙跟上,嘴里答道。
“南京这次做的不错,该赏。”
嘉靖皇帝走向了御书桉,他要亲笔为陆炳下诏书,这也是他这个皇帝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儿。
黄锦闻言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背影,脚下却是不停,跟着走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嘉靖皇帝手诏被送到内阁。
严嵩接下皇帝亲笔的诏书,看过后却是感觉嘴巴有点发苦,徐阶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陆炳意外死亡让徐阶感受到一丝危险,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方。
事实上,到现在位置,就算是心里最阴暗的“阴谋论爱好者”也不会想到,陆炳的死亡只是一个局,一个胆大包天的局。
在这个局中,设局之人已经考虑到了一切。
从陆炳死后宫里放出的话,任上抱病猝死,锦衣卫上街巡视,这都是不让官场和民间对此事多做议论,不准人提到陆炳真正死因是替嘉靖皇帝新炼制的丹药试药而死,保全皇帝的名声。
就算是有人怀疑,这个时候也绝对不敢跳出来说什么,更何况在知道详情的人看来,丹药吃死人很奇怪吗?以前宫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徐阶当然不会认为是嘉靖皇帝毒死陆炳,他只是因为朝堂上少了一个敢和严嵩对抗的帮手而有些伤感。
“陛下称赞文孚为国效力、揭发逆贼、尽忠职守、撰写青词的功劳,追赠他为忠诚伯,谥“武惠”(意为“折冲御侮,施勤无私”,这个还好说。
可赐他祭品十六坛,这就有点逾制了,还赐斋粮麻布五十石匹,还命工部给他准备棺材、建造坟墓。
至于让兵部任命他的儿子陆绎为本卫指挥佥事,嘱咐朱希孝照拂他的家人,这些倒是应有之意。”
手诏到了内阁,内阁肯定要达成一致意见,才好交代六科用印下发,这才是圣旨。
嘉靖皇帝这道诏书先送内阁而不是直接发六科,自然就是担心期间六科的人装疯,故意搞事儿,要他们先做好安抚工作。
“其他的都还好说,就是这个祭品十六坛,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有人闹幺蛾子。”
徐阶自然也知道此间含义,不过祭品十六坛这是帝王的规格,用在陆炳身上,确实容易引起下面人的非议,要是被六科驳回,怕是又一场朝堂风暴。
“我们亲自送过去,谁不服直接下条子叫吏部把人送走,和文孚共事多年,最后这一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