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刚说了几句,不想就直接被王本固打断道:“魏大人,倭寇嚣张至此,都敢直接修书威胁我等朝廷命官,若是真的暂停行刑,以后倭寇有样学样,皆用此等手段威胁朝廷,又该如何?”
就在昨日,有人向总督行辕投入了威胁书信,信中言明若朝廷真处斩王直,倭寇必将大举来攻,血洗浙江。
手下人在发现被人投进来的书信后不敢怠慢,急忙交到总督胡宗宪手中。
其实这样的威胁,对于胡宗宪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时节敏感,如果真是在斩杀王直以后倭寇大举进犯浙江,挡住倭寇进攻还好,若是有个闪失,他这个总督就要担责。
战场上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虽然这两年明军已经一改之前的颓势,屡屡在剿倭战场上取得胜利,可是胡宗宪心里还是没底,概因倭寇乘海船而来,登陆地点飘忽不定,实难防御。
所以,胡宗宪在看到倭寇的威胁书信后就请来了王本固和魏广德,他们二人是负责监督行刑的官员,他们需要商量一下。
结果自然是注定的,王本固坚持按照朝廷的旨意处斩王直,魏广德对此不置可否。
商议的结果,自然还是要按时处斩王直,同时胡宗宪急令沿海府县加强防御,防备近期倭寇可能的报复行动。
而对于倭寇的威胁,魏广德做为旁观者自然不便多言,只是建议还是把书信呈上去,由胡宗宪上奏此事。
虽然结局已难改变,但是和倭寇之间的联系,最好还是都要报告朝廷,免得将来被打上一个私下通倭的罪名,魏广德可不想背这样的锅。
当时,房间里就胡宗宪、王本固和他三个人,魏广德当时还没有太多感想,可是就在今天,看着台子四周密布的百姓,魏广德忽然觉得倭寇的威胁还真值得重视。
这些百姓大多是良善之人,遇到穷凶极恶的倭寇还不就是被人宰杀的猪样般毫无还手之力,看看他们在官兵差役面前的反应就能知道。
这年头,胆子大点想发财的,大多都投了倭寇,干起无本买卖,杀人掠货。
所谓倭寇,其实大多都是被逼上绝路沿海百姓和胆大想发财的地痞流氓组成,真正的倭人还真不多。
很快,在官兵和衙役开出一条通道后,一辆囚车出现在街道尽头,囚车里装着一个人,自然就是王直了。
囚车前后左右都有戴甲官兵严密防护,自从昨日威胁信以后,处斩王直的警卫等级就无限提高。
胡宗宪不仅发手令从他直属的精锐督标营调来戴甲武士,还密令在杭州附近训练新军的谭纶今日全军集结在宫港口附近待命,防备倭寇可能的劫囚车行动。
而王本固则是把按察使司和杭州知府衙门能调动的人手全部都动员起来,从杭州城门到城内街道,随处可见官差衙役巡逻,也是怕今日发生意外事件。
穿过层层人群,囚车进入法场,当囚车牢门被打开,王直被差役粗暴的从里面拉了出来后,外面的人群终于爆发出一阵骚动。
今日的王直,应该是简单打理了一番,不似前几日魏广德初见时那么蓬头垢面。
在他下车后,旁边站在一起的几个人忽然就涌了上去,隔开拉拽这王直的衙役和他抱在一起。
魏广德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王直的亲人了。
按照王直的要求,他只想在行刑前看家人一面,对此就算是王本固也没有决绝的理由,很直截了当的接受了,并做了安排。
王直的家人老早就被胡宗宪接到了杭州生活,所以倒不必长途跋涉从南直隶把人接来。
对于王直的家人,王本固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毕竟王直出海二十余年,此间从未回过家里,和家人的联系少,王直做倭寇所作的恶,在王本固这个固执的老头眼中也于他的家人无关。
只是碍于朝廷律法,王直被定罪,其家人始终还是要被殃及的池鱼,发配还是免不了的。
现在距离行刑的时辰还早,王本固和魏广德都没有去拆散王直和家人的见面,随他们在那里抱头痛哭。
或许,二十年的时光让王直和家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可是在王直到了杭州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和家人的接触让家庭关系逐渐缓和过来,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今日这般田地。
当初,得知王直选择弃暗投明,投效朝廷,王直的家人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不必继续顶着犯人家属的帽子,脱离牢狱之灾,只是可惜造化弄人。
“那是王直的儿子?”
看到此刻王直和一个年轻人在那里抱持而泣,奇怪的问道。
“是的,王直出海做海盗前有一个儿子,一直住在徽州府歙县,因王直一直未和家中联系,所以当地官府只是拘拿人,现在人还住在杭州。”
一边的张吉急忙回答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然后就看到两人痛苦一场后,王直似乎从头上取下一个东西交到儿子手里,他扎好的发髻随即披散开,看上去人也变得狼狈起来。
魏广德知道,那应该是王直身上最后的东西了,发簪,这或许算是他老爹能留给他的最后的遗物了。
魏广德摇摇头,想当初这王直资财何止百万,到头来也不知道都便宜了谁,而他能留给儿子的就一根发簪。
金银终究是身外之物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不多时,有小吏上了高台,在王本固和魏广德身前跪下道:“启禀二位大人,行刑的时间到了。”
王本固扭头看了眼魏广德说道:“那就验明正身,行刑吧。”
“也好。”
魏广德点点头,随即就跟着王本固起身站到高台边。
虽然他们的动作,围在王直身边的衙役动了,他们推开了王直身旁的人,一左一右架起王直就拖到监刑台前,随即按着他跪倒在地。
“让他抬头。”
魏广德在台上大声说道。
“是。”
下面的一个衙役答应一声,随即抓起王直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魏广德仔细看了看,和那日牢房里所见之人一致,随即点点头,又示意身边的两名官员和刘守有等人确认犯人身份。
王本固和王直接触时间长,自然在王直被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无错,所以对于魏广德这边反复确认犯人身份的行动并未有什么好说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可没有弄虚作假,搞个假王直来湖弄朝廷的想法。
到现在为止,王本固都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对于王直这样的海盗头子,就应该明正典刑,杀之以儆效尤。
很快,众人都对着魏广德点头,确认了王直的身份。
“王大人,可以行刑了。”
魏广德这个时候才侧身对王本固一抱拳说道。
“那就,行刑吧。”
王本固大手一挥吩咐道。
刑台上的两名穿红衣的刽子手马上下台,从衙役手中接过王直架上了行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