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魏广德在居庸关城楼上看到了大同军最新发来的急报,大同军两万余人已经过了蔚州,正在赶往怀来。
城关上风大,翁溥在前两天又病倒了,这两日他都是靠在城楼上临时搬来的床榻上,主要的工作都落在魏广德身上,分配各地运来的粮草,除了向永宁、延庆调拨一批外,怀来也需要准备一些,供即将抵达的大同军使用。
同时,本来应该运往宣府的粮草,也分批从怀来方向转运到保安州,毕竟延庆到保安的通路已经被鞑子切断。
怀来卫的战略价值在这个时候也就凸显出来。
“广德。”
这个时候,床榻上的翁溥已经放下手里的文书,之前他昏睡了一会儿,清醒后就看了大同送来的急报,这就喊魏广德过去。
“发往怀来、保安的粮草什么时候到?”
因为送来的粮草都是从通州走顺义、昌平这条路运来的,所以不是同时到达,翁溥这个时候问起来,魏广德以为他把前两天已经发过去一批的事儿忘记了,急忙解释了下。
“我问的是储存在怀来的粮草,之前那批大部分是运往保安州供给宣府军的,怀来留下的不多,大同军的进军速度,按这份军报看,前锋大概八、九日就能抵达怀来,如果那里没有充足的粮草,我怕又要生乱。”
翁溥这会儿还有些虚弱,前两天突然发起高烧,到现在虽然已经退热,可是身体并没有好。
“这两天你在这里统筹做的不错,倒是有点样子了。”
翁溥笑笑继续说道。
之前翁溥在这里的主要工作就是调运分配粮草,魏广德也不是笨蛋,自然有样学样,即便翁溥病倒,他也能按照翁溥制定的分配原则继续运作下去,而不会出现什么闪失。
“大人过誉了。”
魏广德很是低调的谢过翁溥的表扬,但是心里却在猜测翁溥说这话的意思。
“我筹划的这次作战,大致想法我已经和你探讨过,很好,话里行间我也听出来了,你想的和我也差不多。
以后在这里的主要做的就是后勤辎重的分配,你可以做好,我等两天就去怀来,再去保安州那边。”
翁溥忽然又冒出的话让魏广德有些诧异,这都还没好,翁大人这是要闹哪样?
宣府军确实有点畏敌怯战,最近又发来的军报还是被俺答部所阻,无力继续前进。
宣府这次调来的援军万人,已经有近五千人抵达保安州,但是据说面对近万鞑子骑兵所以不敢有丝毫动作。
翁溥翁大人是有些怀疑宣府那边的奏报了?
毕竟连续两份军报,都没有提到他们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就是前面出现鞑子骑兵,他们就按兵不动。
“大人,你这时候去保安,怕是不安全,更何况你现在身体也未痊愈。”
魏广德还是说道。
“呵呵,广德,你以为如果我不去保安州督战,宣州卫敢出兵和鞑子交战吗?”
翁溥却是冷笑着说道:“你是九江卫出身,就现下看来,江南唯一一支还算能打敢打的卫所,也就是九江卫了。
边军,虽然号称天下强军,我看未必就比九江卫强多少。”
魏广德明白,翁溥是怕自己还是个愣头青,所以出言提醒自己,别因为接触到的都是九江卫,所以就以为天下卫所和九江卫一样,还是保留一战之力。
“还有这个,你拿回去烧掉吧。”
说话的时候,翁溥从床榻内侧取出一份文书递给魏广德。
魏广德好奇之下接过来一看,瞬间毛骨悚然。
这是他昨天看着翁溥吃药后昏睡的时候所写的一份公文,要传给昌平和裕美所清查近期商队的记录。
前几天和翁溥的谈话,虽然没有涉及到晋商,但是魏广德还是有这个怀疑,这次俺答部入寇可能只是为了抢掠和其他事儿,并非是要入侵大明,攻打京城。
既然怀疑到晋商身上,魏广德自然要先找人调查一下,清查近期的商队国境的情况就是第一要做的事务。
只是没想到,自己昨天就签发出去的公文,居然原封不动出现在这里,又交回到自己手中。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现在就是要打退俺答部,把他们撵出去,不好节外生枝,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他们做了,等这边的事儿了结,私下里再调查就是了,咳咳”
翁溥澹澹的说道,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
“可是,我担心时间拖久了”
魏广德在翁溥咳嗽停下后还是说道,显然翁溥猜到他的想法,或许他也有这想法,只是隐而不发。
“如果真有人涉及到这件事儿里,现在他们才是惊弓之鸟,至少在俺答部退出长城前他们都不会掉以轻心,你派人去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打草惊蛇。”
翁溥看了眼魏广德,继续说道:“你既然能想到这上面去,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山西那边有商人暗地里走私的事儿吧。”
翁溥说道这里看了看魏广德,见他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很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但是你要明白,只要闹将起来,必然涉及到朝堂中两股势力的对撞,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两股势力?”
魏广德很是纳闷,就算是查到山西商人走私,甚至因此引来鞑子入寇,那影响的也只有山西一地,还是以商人为主,就算这些人家里有点有功名的人,又能影响到什么朝堂。
“呵呵,你呀,应该是在翰林院看到一些东西,所以有了这个猜测,可是你想过背后的原因没有啊?”
翁溥看看魏广德,忽然笑起来。
“当官做事,你得往深了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人推动,他们为的是什么,不然你永远都不知道事件背后的利益瓜葛。
你光想到可能有人走私财货,可你想过没有,多少年前就有人官员上奏这事儿了,可是朝廷有过大动干戈吗?”
魏广德低头回忆下,确实没有在那些奏折里看到后续处理,大多都写的是“严查”,就好像是一个既定程序一样。
“看来你是完全不知道背景咯。”
翁溥看着魏广德,随即摇摇头说道:“那我告诉你吧,山西商人发家就是因为盐政,因为纳粮开中法获得大量盐引,进而成为大盐商,你可能没去过浙江,我是浙江人,我知道那边不少大盐商其实都和山西关系密切,有的是家族分支有在山西,有的则就是山西那边来的。”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盐政是有人对原来的盐商动手,抢夺利益造成的?”
魏广德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推测道。
“弘治朝开始把纳粮开中法变成纳银开中法,虽然解决了朝廷银钱不足的弊端,却是让边镇局势急剧恶化,主要就是边镇的粮草需要朝廷运输,而朝廷又哪能全部满足他们的需求。
同时因为盐政变化,山西商人之前通过各种方式获得的那些商屯失去了价值,他们选择放弃商屯而是直接纳银抢盐引,盐价也起来了,这还只是那些大商人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