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皇帝或许是被这些天科道言官疲劳轰炸有些烦了,这次没有延续以前和事佬的做法,而是亲自批示:下吏部覆议。
下吏部,这不就是把海瑞的去留交到高拱手里了吗?
看上去,按照高拱以前的做派,很可能会让海瑞留任。
这是绝大部分官员的猜测,谁不知道之前的弹劾海瑞不职的奏疏,只要交到高拱手里,都会得到“不实”的评价。
很明显,高拱的心思就是支持海瑞查办徐家。
当然,关于徐家吃官司的事件,到现在在朝堂上依旧没人提起,而乾清宫里那位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儿,也真说不清楚。
不过最起码,魏广德觉得皇帝是知道这事儿的,而且是主动把事儿交到高拱手里,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那意思是说,高师傅,你要是想要搞徐阶报复,那你就尽管放手去做,保住海瑞,让他继续查徐家的案子。
只不过现在魏广德已经不是初哥,知道皇帝交权的背后,未尝没有试探高拱的意思。
隆庆皇帝想要什么,那当然是朝局平稳。
如果朝廷真对徐阶动手,未免不会让一些老臣觉得皇帝寒心。
特别是在皇帝把权利交到吏部以后,朝中忽然就有了一条传言,那就是当初裕王被景王压制的时候,徐阶可是很多次冒着得罪严家父子的压力,帮裕王说话,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保“裕”党。
一旦徐家被治罪,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在背地里放小动作。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选择置身事外,不只是他,也包括陈以勤和殷士谵。
在内阁里,遇事议论时,三个人依旧保持着同进共退的态度。
这种情形下,高拱有时候也觉得在内阁里有些孤掌难鸣。
虽然他依旧强势,对于认准的事儿依旧坚持己见。
对这些,魏广德就是在心里想想,他谁也没告诉。
甚至内心里,或许他也巴不得高拱犯错,继续力挺海瑞,让他去查徐阶。
兴许如此几番,高拱在皇帝心中的旧情也该消磨干净了才是。
不过就如老话所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当吏部的人把条子送到他手里时,知道吏部部议的结果,还是让魏广德有些失望。
吏部部议的结果和他,和绝大部分京官想的都不一样,“吏部覆议言,瑞志大才疏,宜改授两京他秩。”
“志大才疏”,这就是吏部对海瑞的评价,算是认可了科道们的话,海瑞不适合主持一方政务。
魏广德看着手里的纸条,小心脏就是“突突”直跳,高拱也看出来了吗?
这是他最大的疑惑,要知道他可是身在局外,自然可能想到很多,而高拱可是局中人。
从纸条上的信息就可知,吏部也是分成两派,意见对立,而最后拍板的正是高拱。
把纸条撕碎,魏广德不打算把消息去告诉陈以勤、殷士谵他们,吏部部议的结果,相信半日时间就会传遍京城官场,根本不需要他去通知。
何况虽然陈以勤、殷士谵都是在吏部镀过金的,不可能在衙门里没人通消息。
“大人,陈阁老的条子,请你晚上过府饮宴。”
这时候,门外的芦布进屋,递给魏广德一张条子。
不用说,陈以勤肯定是也知道消息了,所以三个人要聚在一起商议下,高拱走出这步棋的原因。
“知道了。”
魏广德接过条子看了眼,就对芦布说道。
当晚,在陈以勤府上,魏广德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不过一晚上也不是光饮酒,或许因为陈以勤和高拱认识最早的原故,所以自认为也最为了解他,所以陈以勤倒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高肃卿应该是准备了后手对付徐阁老。”
“哦?洗耳恭听。”
魏广德放下酒杯,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一人计短,魏广德也想听听是否还有其他可能。
毕竟自己想的,未必就是对的。
有时候反而因为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而忽略到其他本应该引起重视的东西,所以才有“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计多”的说法。
“我找人查了下,高肃卿入住吏部以来,对江南官场,尤其是南京和应天的官员调整,发现他派了一个门生去苏州。”
陈以勤话音刚落,殷士谵就迫不及待发问道。
“原苏州知府蔡国熙。”
陈以勤不徐不缓答道。
“蔡国熙,以前在什么职位上?”
魏广德没听说过这个人,这时候有些疑惑的看着陈以勤问道。
“蔡国熙是北直隶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高拱受邀参与了那年的会试,是这个蔡国熙的房师。”
陈以勤笑着答道。
“高拱提的卷子,那就不会错了。”
殷士谵听到高拱是蔡国熙的房师,立马就好似明白了般,不住点头。
“那就是说,高拱对海瑞磨磨蹭蹭的办案,已经赶到不耐烦,想要加快案子审问的速度了。”
魏广德也好似如梦初醒般分析道,之前殷士谵那边已经传了消息,海瑞还在和徐阶书信来往,应该是在讨价还价,海瑞貌似还不想直接撕破脸。
“唉,海瑞终究没什么人脉,不知道京城这边,徐阶已经出手整治他了,虽然双方貌似都互留余地。”
魏广德接着叹气说道。
“是啊,徐阁老不想背上骂名,所以才想着把海瑞弄走了事,海瑞也不想被人背地里说忘恩负义,想要对徐阁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陈以勤接话道。
他既然会想到这些,自然对前后之事都进行了梳理,“海青天”的名头,让徐阶怼上海瑞也是有些投鼠忌器。
“你们说陛下接到吏部的奏报,会把海瑞挪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