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攸踏着之字形的台阶登上河堤,此时的心境却是起了波澜。
他十九了,过了这年的八月十五,就是弱冠的成年人。他注意到了王子腾发苍的头发,和发暗遍布皱纹的眼圈以及其深邃的目光中透露着的茫然。
“可是圣上与您私底下说了什么?”王攸何等敏锐,一语中的让王子腾差点没绷住。
然而老子始终是老子,更不用说王子腾久经宦途,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
“圣上确实有意。”王子腾说了句实话。
“呵呵。”王攸不屑的笑了笑,“看来圣上也不得不服老了,说到底不过是想将来借咱们王家扶持圣孙即位。”一面说,一面观察着脚底下河堤的修筑情况。
只见从堤顶到河床,里边全都用大条石包面严严实实砌了,一色的石灰勾缝,几处凹凸的地方王攸抠拨那石头,竟然一块也不松动,细看竟是用的糯米粉浆灌的缝。可见洛阳府的这些官员们用了心,也尽了力。
此时桃花汛尚未过完,河堤上半截过水的痕迹宛然犹在,已经落至半槽。
放眼向对岸不到一里宽的堤岸望去,浑黄的激流裹挟着杂草、河藻,打着旋儿,一泻东下。
涌浪是有人来高,仿佛无休无止地,从河心汹汹排水而来,在堤上激起两三丈高的水花,又无可奈何地退回去,浪声漂没在可怕的啸声中,像一声声叹息被闭掩得无声无息。
“真是壮观!”王攸的袍角被卷上来的劲风撩得老高,眼中闪着惊喜激动的微芒,而后踅身对王子腾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父亲若是能从朝堂中全身而退,儿子兴许可以考虑一下。”
“全身而退谈何容易?”王子腾自嘲的说道。
“父亲既然清楚如今的朝堂形式如何,又何必让儿子去犯这个险。”王攸忽然记起一事,便问道:“去年的江南科场舞弊一案,江南甄家是如何处理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江南甄家不久之后便会家破人亡。”王攸正儿八经的说道,他不相信身为内阁大学士的王子腾会不比自己清楚,所以并未做过多解释。
王子腾身在京中,对王攸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了解个大概,细枝末节的地方只要不对王家整体利益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一般他也不会多管。
可今日这一番交谈下来,王子腾只觉得眼前的王攸陌生的可怕,甚至让他有点看不透了。
王子腾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那一日天子单独召见于他的情景,那一列列罄竹难书的罪名,一本本挖心刺骨的奏疏,以及那一具具冰冷可怖的尸体。
“攸儿——”王子腾近乎撕扯的嗓子喊了一声王攸的名字,王攸以为是河堤上的风大水重,吹得王子腾不舒服,连忙上前搀扶了他一把,不料王子腾却突然扣住他的胳膊,愠声问道:“平安州,你可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