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师尊!”少年郎喑哑的声音从远处而来,伴随着不止的脚步声,迈过层层阶梯,推开门,停到了一位白发老者身前。
那老者望着炉鼎的视线丝毫不移,嘴上轻声询问:“我东游仙山能出什么事,让你如此急迫?”
“不是咱们东游山的事情。”可话脱口而出,慧明又是眉头一皱,紧接着点了点头道:“不,是咱们东游山的事情!”
“究竟是还是不是?”拿着仙草仙药的女子望着慧明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老者身边:“师尊,您看看此药是否可以和望鹤草一起服用?望鹤草性平,有健五体之能,铸魂丹猛烈,服用之后本是脏腑难服。我仔细琢磨了许久,这两味东西,是否有着相辅相成妙用?”
老者摸着长长的白须,思索一瞬点了点头:“可行。”
那女子眸中一亮,这才笑眯眯的转头望向慧明:“你刚刚是有何事要禀告师尊?”
慧明一扁嘴:“黄帝天君那边传出消息,大师兄渡世归来,便要让他与赤帝最小的妹妹施晴公主完婚!”
施晴公主?月雨脑中思索一瞬,想到赤帝俊颜不由羞赫笑道:“用火的女子,该是都美艳的吧。师兄真有福气。”
“是福气吗?”慧明不禁一愣。
老者目不斜视,专心致志望着炉鼎内燃烧的火苗,似未听到一般。
师姐态度这般,慧明找不到盟友,一转头便问向老者:“师尊,这事是真的吗?”
这婚事来得突然,他很怀疑此事师兄本人并不知情。
那老者覆手探了探炉内温度,沉吟片刻终于道:“翎芜心思,从不曾于外人道来。堂堂黄帝之子,更不能成为他人口中谣传中心。施晴公主兰心蕙质,心悦翎芜万余年,已是天道最好的安排。”
炉鼎之内黑色碎片正接受着炉火煅烧,老者心中沉重,惋惜疼痛。
一来,疼痛自己那万余年的心血陇叶龛,成为了如今模样。再怎么去修复,也不可能恢复当年妙用。
二来,深受喜爱的首徒翎芜神君误入歧途,一叶障目。一步错步步错,已是天界罪人。天理难违,惩罚并不会太轻松。
他重获仙身不久,修为本不算是稳定,却强行来破陇叶龛。他乃至纯天神,将全城魔力为之所用,背离六界灵法,全身背负噬骨魔气,不易剥离更是噬骨之痛。
天神使用魔力对本身的伤害本就不容忽视,可他又以自己的天神之血为引,陇叶龛所破之时产生的反噬亦是他自己一人在扛。
这一着,破除陇叶龛已是废去他大半的修为。
老者挥了挥手:“你等先出去,为师自己看着炉火。”
月雨和慧明相视一眼,齐拱了手,这才小心掩门而出。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如今已成师尊心头伤,竟还这般不知死活来报。”月雨手指轻点慧明肩膀,对这小师弟也是恨不起来:“师兄乃黄帝之子,和赤帝结亲更是好事,你何须因为传闻而真认为他和那魔姬纠缠?就算纠缠不清,那也是万年前的事情。当日众神齐聚,师兄可是说了,他与那魔姬再无甚关系的。他欲杀她,哪里还有半点留恋?”
慧明依然心下难安,沉吟不语并不答话。
待二位弟子出去,老者疲累的轻叹口气。
天尊老子所做法器他自己很了解,那日唤翎芜神君前来,看着翎芜神君手上纱布他便知道翎芜是以何法破了自己的陇叶龛。
“即便少了大半修为可用转世重铸,可你这魔气附骨蚀骨之痛,却不是轻易便能剔除的。你又可知,你这般做的代价为何?”
大殿之上,天尊老子斥责之声传响屋脊,黄帝天君与天后坐在一旁,眸中亦是难掩痛色。
“翎芜自知有错,还望父君母后,师尊责罚!”堂下跪着的那人腰杆箬竹,此刻却如断折般,眸中情绪毫无掩饰。
那本是他破釜沉舟的决断,又岂会觉得后悔呢?
一切责罚,他都愿意认下。
天后泪眼涟涟,泪珠盈睫而落,满屋顿时沁出丝丝凉意。
“你为何这么狠的心,直到如今依旧执迷不悔么?”
翎芜将头垂的极低,往日骄傲荡然无存,他眸中无悲无喜,只是道:“翎芜罪孽,令天界蒙羞。师尊和父君责罚,翎芜不敢二话。”
黄帝天君怒而起身,大掌若山般落在翎芜神君脸颊:“你是还不知你自己做了什么么?”
“那魔姬可能留在六界么?你与她一般皆是重获躯体!你的修为即便未曾巩固稳定但你不会不知你已与其他神君不再一般!你体内灵力雄浑澎湃,已是快要接近上神之境!而那魔姬,灵力魔力尚未恢复,便能将青帝旭重逼至绝境!她不似你心思单纯善良,她内心毫无怜悯,随手便能屠戮半城性命,你还看不出来她的可怕么?这等隐患留在六界,怎能安生?”
“可怕?”翎芜神君唇尾一扬:“阿修罗族,原是西方战神之族,至魔界镇守无尽之海!是为应天界所托而来!万年过去,无尽之海所困上古妖魔物兽渐渐变多,魔境瘴气便生,草木凋敝,便是白日也难以见光。父君母后可去过魔境,看过魔民生存状态!?五万年前的大战为何会起?父君母后,还有师尊!你们是真的不知么!?”
“你这逆子!竟敢质问父君!?”黄帝变了脸色,扬掌便要继续劈下。
天尊老子伸出手,拦住了黄帝天君的手掌,却是叹息着轻摇了摇头。
“魔君所求,不过撼天木一枝!想要以撼天木灵气,净化魔域罢了!”
“那你可知!撼天木乃我天界所有!岂能随意给予魔域!”
“魔君所求不过一枝!所求未必过分!是天界众君!高人一等,不将魔域性命当回事罢了!是以,魔君才会带领魔民而反!”
“轩辕翎芜!你住嘴!”黄帝天君大怒拔剑:“你死性不改,今日本君便要替天界好好管束于你!”
天后娘娘花容失色,挡到翎芜神君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住,凄厉唤道:“天君不要——”
“如何不要?!“天君内心又愤又痛,厉声责斥道:“他已被那魔姬迷惑至深!自该去那天邢台领百道天雷,算是小惩!”
“我所说字句,未必是假么?”翎芜神君昂起头,眉目深沉:“父君,万年来魔界婴童降生越来越少,魔民寿命也渐渐缩短!这般变化,皆是无尽之海瘴气所致,魔界不过想活!阿修罗善战,好战!入我界以来,已近千万年,翻看历史,大战三次!第一次,是百万年前的魔君与上神之战!后来二次大战是阿修罗族将军百柯挑起,他生来嗜血,六界难容!但是历史记载,魔民不服,反抗则死!那次大战,魔界久久不能恢复。但是如今带领他们的魔君是旻扬!妖界凤君之子,旻扬心性如何,大家岂会不知?我天界对此不闻不问,甚至无视于他魔界情况,此举无异于逼迫魔界大军铤而走险反叛!试问,有谁不愿含哺鼓腹,笑傲风月!天界对待他们又何来仁慈?”
这一席话如此沉重,翎芜神君眸中含泪,似揭开了一个结痂的伤口,将天界颜面撕扯得鲜血淋漓。
黄帝天君怒不可遏,掌间结起浑浑灵压,向着翎芜神君狠狠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