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久没有被人当面羞辱过了？

徐天然怒极反笑，上身依然平稳不动，但右手五指不断扭曲，蹂躏着化作碎片的金属。

在他身残之初，宫中不乏有讥讽他的流言蜚语，不少反对者也借机抨击他的残疾之躯有辱国威。

这一切自然都被徐天然记在心里，不用等太久，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大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宫中的流言也渐渐消失了，少数没有被清算的人也识趣地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霍雨浩的这一举动，让徐天然久违地再次体会到那份尊严被践踏的滋味。

龙辇外又传来一道雄厚的问候声。

“不知这件礼物，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徐天然牙齿紧咬，眼神狰狞，右手青筋暴起，将手中的金属碎片捏成更细小的碎屑。

橘子赶紧劝道：“殿下息怒，眼下大典还未开始，不是和他们起冲突的时候。”

徐天然语气却显得十分平静与理智，不过能明显听出其中潜藏的冰冷怒意。

“橘子，我没有生气，而是满意得很。别人给我送了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我要是不还礼，岂非不太礼貌。”

橘子心领神会，对外面再次高声说道：“殿下非常满意，橘子代殿下谢过。”

大典前的一小段插曲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但谁也不知道针锋相对的两人在你死我活前究竟进行了什么交谈，显然不会真的是一件“礼物”。

插曲结束，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祭天大典的开始，无人发出一丝声响，整个平台显得无比庄严肃穆。

霍雨浩的位置与徐天然相对，两人的队伍都位于平台最中间的地方。他身边的人数最少，但没有人敢因此而小觑他。

“他竟然就这么忍了下来？”

冰帝有些惊讶地传声道：“可他的情绪波动明明那么强烈，却仍然能表现得如此理智，他的心性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代帝王了。”

霍雨浩自言自语道：“虽说嘲笑残疾人有些不太厚道，但很惭愧，更大的嘲笑还在后面呢。”

精神之海里的天梦十分汗颜，没有在外界现身，她也没有闲着。

她正感应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个体量的人数就算是她也无法同时分辨每一个人。其中有好多霍雨浩见过的熟悉气息，只不过大多都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有一些日月学员或是魂导师可能见过两三面，可也叫不上名字。

突然，天梦感应到了那个最强大的气息，赶忙提醒道：“雨浩，月亮老头来了。”

话音刚落，银月斗罗孔德明的身躯已然在远处的空中浮现，踏空而行，缓缓向祭坛这边飞来。

他的速度刻意保持得很慢，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但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威严。

孔德明到达祭坛的时间因为放缓的速度被延长，身上的威严也随同被延长的时间而显得愈发深沉厚重。他途径之处，所有民众都不敢仰头直视。

而孔德明的出现，也预示了祭天大典即将开始。

终于，孔德明到达了祭坛的最下面一层，缓缓落地。

所有皇室成员与官员供奉没有说话，都一同齐齐颔首行礼，向这位银月斗罗致敬。

孔德明今日的衣着与其他皇室成员不同，不是鲜艳华贵的明黄色系宫装，只是一身简单朴素的银白色，与他的封号银月一致，又像是哀悼死者的丧服。

他的威望绝不亚于日月皇帝，周围八级以上的高级魂导师，至少有一半多都受过他的教导，若非多年闭关研修，大陆上也不会对他知之甚少。眼下皇帝驾崩，日月陷入新皇之争，也只有他才有足够威望主持大局。

孔德明抬头望了一眼太阳所在的高度，淡淡说了一声：“开始吧。”

所有人在他出现的一刻就开始等待这一句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就算是一向活泼搞怪的公主徐天真，此刻也不得不忍住心中的好动。

呜——

随着孔德明的下令，早已排练好的军乐队开始奏乐，低沉的号声从祭坛周围响起，绵延向天边的远方。

音乐是用来传递情感的，但过于浑厚的号声中感受不到一丝喜庆之感，更像是给死人听的哀乐。

孔德明看似没有用力呼喊，但中气十足满含魂力的声音再透过扩音魂导器，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他开口完毕后，便领头第一个向前方缓缓起步，前进的方向正是祭坛的上一层。

霍雨浩和龙辇中的徐天然隔空对视一眼，徐天然冷冷望着远处的霍雨浩，右手虚握成龙爪状，仿佛手上捏着的是霍雨浩的心脏，泄愤般地用力一抓。

而后他才站起身，牵着橘子的手，缓缓从龙辇中走下。

他的双腿处不知何时安装上了一对假肢，银灰色金属材质的假肢上还闪烁着蕴含魂力波动的紫黄色纹路，明显是一件高级魂导器。

在他们两队人之后，再是三皇子天真公主等其他皇室成员，再然后是供奉堂供奉与镜红尘等九级魂导师，之后是一些军队将领。

镜红尘和梦红尘还要在那些将领之后，最后便是大大小小各类大臣了。

宏伟的天坛一共分为七层，只有第七层才象征着无上的权威，而第一至六层也尊卑有序，按照级别站满了人。

大多数官员都只能止步于第五层，第六层开始则是日月帝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笑红尘和梦红尘现在都已经获封侯爵之位，勉强能挤进第六层。但到达第六层之后，两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收起各自的骄傲，安静站在镜红尘身后。

天坛的每一层都铭刻着华丽的纹路，蕴含着极高的艺术成分和科技水平。但现在没有时间给在场的诸位魂导师去研究，空气中充斥着没有硝烟的火药味。

笑红尘表情沉凝，这样压抑的气氛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目光望去，只见到模拟状态下的霍雨浩一脸傲然地站在孔德明身后，看不到他本人的表情。但笑红尘相信，霍雨浩本人绝不会有任何紧张与畏怯的表现。

笑红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真的是全方面输给霍雨浩了。不仅是指实力上，还有那份心中的高傲，好像也远不及霍雨浩。

连他的爷爷，地位显赫的明德堂主，面对皇位之争也要再三小心，唯恐得罪徐天然。而霍雨浩就敢怂恿他爷爷带着明德堂瞒天过海，架空整个皇室。

因为背后有北地斗罗撑腰，才有恃无恐吗？

笑红尘的眼神深邃，和霍雨浩相处的这些年带给他一个直觉，就算没有这样一位极限斗罗，只有霍雨浩一个人，他也敢拉着镜红尘这么干。

感受到了笑红尘的目光，霍雨浩回头与他所在的方向对望一眼，投去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个时候，孔德明突然沉声开口：“按照日月祖训，先皇殡天，却没有及时选定新皇，便从皇室后辈中选贤而立。今日祭天大典之日，也是选定新皇之时。”

话音刚落，霍雨浩便和徐天然共同踏前一步。

理论上其他皇室宗亲此时也能够站出来，但没有人敢这么做，最有资格的三皇子一言不发，保持缄默。

“请来吧。”

孔德明恭敬地对两位候选人行了个礼，先一步登上天坛的第七层，二人同时跟随上去。

冰雪二帝和精神之体都留在了第六层，防止第六层其他人会有什么小动作。

橘子默不作声，接下来这一段决定日月帝国和她命运的时间，在她看来无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