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城市,林跃只在林丹凤和秋泽轩的家住了一夜,就回到自己的旧居。虽然,她三年没有回过家中,家里竟没有一点灰尘,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摆设。她明白,这都是秦素帮她收拾的结果,她在窗台上,也看到那盆蓝色鸢尾花,它的花期刚过,凋谢的花瓣,还垂吊在花茎上。林跃恍若一梦,她在房间和客厅之间转动,陌生和成熟的感觉都存在,就是深刻的不舍没有。林跃在心理上,回避了三年的阳城市,此时,也渐渐复苏,但是,她没有回忆付出,在哪个城市都会留下故事,是伤心、是甜蜜,亦都是经过,林跃的“绝情”超出她年龄的认知,她只看重当下。
林跃对过去没有回忆,她到想着在华青市的过往,和郑楠桐失败的爱情,如果没有和他分手的话,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回阳城市。
黑暗中,林跃的情绪,在失落中渐渐平复。她侧耳倾听,身边的秦素鼻息均匀,睡得很香甜。林跃想,自己是她多好,单纯可爱,对世界充满好奇,又不喜欢冲动去冒险。想到秦素的性格,林跃轻轻地叹口气。忽然她又想起,秦素见到自己从浴室出来时,特别害羞表情,林跃忍俊不禁,又用手捂住嘴,怕惊动秦素。她独自笑着、笑着,手慢慢从嘴上滑落,林跃想,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我要回归过去的快乐,什么臭男人统统都滚吧!林跃有了重拾自我的决心。她的情绪又一阵翻滚,她悄悄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她脱下身上所有的衣物,轻轻松松地走进卫生间,她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把心里的委屈和伤痕抚平,然后,就是复活那个开朗自信的自己。
秦素一夜无梦,睡得很踏实,有林跃在她身边,她是特别开心,好像是走失的小战士,找到失散的大部队。清晨,她渐渐清醒,想着做早餐,就努力睁开眼睛。迷糊中,就她一个人睡在床上,她想林跃大概去卫生间了吧!就又翻身眯了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林跃回来,她就睁开眼睛,困倦着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走到卧室的门口,秦素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她看到客厅通向卫生间的地面上,扔着林跃的睡衣和内裤,人却裸着身体睡在沙发上,肚子上只搭了一条大浴巾。秦素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发懵,但她还是马上回卧室,抱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林跃的身上。林跃没有被惊醒,反而露出睡梦中恬静的微笑。秦素看着林跃,气汹汹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悄悄地去准备早餐。
秦素最近很少在家,每天下班后,就径直到林跃家,和林跃一起吃饭、聊天、出去逛夜景。于淑娴对秦素不像以前那样管束,她更多时间是焦虑秦国凯。从秦国凯下岗后,家里有固定收入的只有她,不管刮风下雨,都是旱涝保收的状态,于淑娴的工资不涨、不请假,都是没有悬念的一个固定数字,按那一代人的心态,她的工资是稳定的。秦素的工资,是随着商场业绩走,开得多时令于淑娴咂舌,少时也比她的工资多得多。秦素开资都是交给于淑娴,自己留几百元零用。但于淑娴从不把秦素的工资作为家用,她都仔细地存起来,等将来秦素结婚时好做一份嫁资。
其实,秦国凯和秦素的工作性子差不多,只比她缺个保底工资,多干多得,不干不得!就是端习惯铁饭碗,换个方式不适应。于淑娴焦虑秦国凯的收入是一方面,另外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秦国凯年轻时就有一股犟劲,别人越说不行的事,他越要尝试。人到中年越犟得八匹马拉不回,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秦国凯在陶瓷城背货之余,经常和人斗气打赌,同行是冤家,很大程度上是互相排挤,秦国凯比较耿直,又是新人,做事认真,有诚信,客户多喜欢找他背货,难免引起一些行上老人儿的不满,这所谓的是“老人儿”不是年龄老,而是干得年深月久的人,他们就地生根,欺行霸市,纠集些心术不正的人一起排挤新人。秦国凯是新人里最为倔强的。
“老人儿们”就想出各种各样的招式,灭秦国凯的锐气。他们会把一些难缠的客户,和不好背、开价又低的货推给秦国凯,然后都躲到一边看热闹。秦国凯不傻,他只是不服输,遇到这事,他不争辩,都给客户背到指定的地点。时间久了,秦国凯到有固定的客户群,他们要货时,就找秦国凯给背,虽然是靠一膀子力气吃饭,却也需要信誉支撑,秦国凯后来者居上。每月的收入还是不错的。可这更惹恼行上的老人儿,动摇了他们在行上的地位,一时间树敌不少,所以,有时出力不好讨好,干了不少吃亏的活。
一天,秦素下班回家,见秦国凯光着膀子趴在沙发上,于淑娴给他背上擦着跌打药水。秦素忙问道:“爸,你怎么啦?”于淑娴恨恨地说:“逞能呗,这么一把年纪了,和年轻人较劲,结果谁遭罪?”
秦国凯呲着牙说:“咱不能让他们一群乳臭不干的小子给叫住吧!”于淑娴气恼地说:“那你就去硬扛?”说着,给秦国凯擦药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秦国凯不由得哎呦一声,扭头冲于淑娴说道:“你轻点!”于淑娴赶忙放轻手。原来行上来了一批年轻人,他们要成立一个公司,准备承包行上背货的活,让所有人跟着他们干,挣钱由他们分配。说白了,这就是恶势力,靠体力吃饭凭什么让你分配呢?行上的一些油滑的老人儿,他们心里也是不愿意被提层,但又不敢挑头不干,就都蔫溜了,避祸几天准备看看形势再说。只有秦国凯还在那里蹲守,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批年轻人也知道行上的人不服,有意给行上的人下马威,就拿秦国凯当了出头鸟。
这批人中选出一个年轻壮实的出战,说让实力说话,秦国凯哪吃这一套,就应约和他打赌,俩人一起背货,看谁先坚持不住就算输。秦国凯也明白自己孤立无援,输了会被行上人指责,赢了也不会落什么好处,可他性格如此,容忍不了这种强势。比赛开始,秦国凯和那壮实的年轻人一起背一家货,别人给他俩计数,要求趟数要平均,速度要一致。秦国凯背得并不轻松,浑身被汗水打湿,衣服溻在身上,他喘着粗气,一步也不让那年轻人。年轻人初时还嬉笑怒骂,后来脚下也打起绊来,俗话说“小马拉车没长劲”,看形态也是力不从心。但是终归是年轻,比秦国凯轻松的多。经过一天的角逐,打赌的结局是平手。秦国凯背得出力,到底还是坚持下来,对方也无可奈何他。
秦素听了秦国凯受伤的经过,劝说道:“爸,以后别这样了,身体健康很重要,和他们怄气不值得,我们毕竟是小百姓,挣几个钱不容易,犯不上拼命,不行就别去背了,躲他们远点,我和妈还有工资,一家人只要平安,一起喝粥也快乐!”一席话说出,秦国凯默不作声了,于淑娴却抽抽嗒嗒抹起眼泪。本来秦素想在家住一夜,因秦国凯在行上与人打赌闪了腰,她虽然心疼又无能为力。不觉有些闷气,安慰父母后,就又说去林跃家住宿。
秦素下楼后,没有直接去林跃家,今晚林跃和同学聚会,秦素素来与同学没有交往,她也不喜欢聚会吵杂的场面,推辞了约请。所以,林跃自己去参加同学会。秦素很少在夜晚出来,顶多在窗前凝视街道。阳城市的夏夜,空气里都是烧烤的味道。秦素独自在街边走着,她心里很是空虚,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缺憾的感觉。最近,周鸿曦也准备出兑花店,他的健忘越来越严重,独立生活都出现问题,他不愿意给任何人增加负担,趁着自己还清醒时,安排了以后的生活。周鸿曦卖掉房子和花店,聚集手里所有的积蓄,再选一家比较好的养老院,准备在养老院里度过余生。他和秦素说,养老院里有人照顾他,这便是我最好的归宿!
周鸿曦的话,令秦素很难过。她想不通,为什么好人都没有好的结局?父亲的下岗,周老师惨淡的收场,都让她难以接受,生存是残酷的吗?人类与动物有什么区别呢?人生完美的结局,是在喜欢的家居、舒适的床榻上。周老师没有,只因一场变故,他就被取消了选择的权力。虽然养老院的环境不错,但终究是差了心情。秦国凯也是,如果没有下岗,他会有顺意的工作,不会每天累得汗流浃背,还要与人发生争执。秦素恨自己没有本事,她不能保护父亲,更不能安置周老师的晚年。还有她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