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上,雪势小了,此刻的风却更大了,何必走出水榭,一步步走上木桥,念道:“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
“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李世民依旧坐在水榭内,这是当年壮武郡公的诗篇,后来此人被司马伦所杀。
游侠就喜这样的诗句,他们传唱诗句的情感也很简单。
何必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木桥。
站在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陛下,要将此人拿下吗?”
天可汗沉默不语,何必忽然回身,朗声道:“天可汗是英雄好汉,只要这世间清朗,四海便会一直称颂天可汗的英雄之名!”
李世民端着酒碗的手在颤抖,闷不作声。
眼看这个何必越走越远,就连岸边的侍卫也很着急,只能陛下一声令下,或者是一个眼神。
终于,何必消失在了皇帝的视野中。
“陛下,人已经走远了。”
李世民放下酒碗,看着眼前这份禅位书久久不言语。
南诏王是张阳,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个明白,现在就想带着兵马去将张阳抓来。
可理性告诉李世民,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真这么做了,自己这个皇帝又会再次陷入众矢之的。
而且骊山掌握着火器的关键技术,朝中的工匠还未找到铸造方法。
寒风还在刮着,长孙无忌坐在府邸中,李德武就站在一旁,而另一边弘文馆的管事也在讲述着关于何必的一切。
这个人来路其实很简单,当初和张阳一起经营过一家酒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竟然给忽视了?
“赵国公,当我们要去追查那位南诏王的随从之时,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长孙无忌颔首道:“张阳手中的青年才俊太多,是老夫大意了。”
家中仆从匆匆来报,“赵国公,那南诏王见过陛下了,已经出了长安城。”
长孙无忌颔首道:“他去做什么?”
“往骊山方向去了。”
“派人跟下去,只是跟着,莫要惊动。”
“喏。”
长孙无忌看着手中的书卷又低语道:“有些事,陛下不说,我们不能不做。”
天色就要入夜了,何必来到长安城的一天一夜,在长安驿馆大闹了一番,又与天可汗喝了一顿酒。
张阳站在当年三人一起经营的酒肆前,身边是丁溜,这个丁溜衣著已然贵气了许多,他成家之后便专心制酱油,也在外面开设了养猪场。
现在丁溜成了关中的一位富户,尽管他现在还是一脸谦卑的样子,但身上的精气神已然更好了。
一匹快马在风雪中疾驰而来,阴沉的天空下,那马儿跑得很快。
马儿又是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在酒肆前停下。
何必翻身下马,看着两人笑道:“许久不见了!”
丁溜当即抿着嘴哭了起来,一切都在泪水中。
张阳推开酒肆了的门,邀请道:“准备好酒菜了,要是想走先喝了酒水。”
“好!”
这家温馨的小店中,几盏油灯点着。
见何必的目光打量着,丁溜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他人到中年已然发福,整个人圆了不少。
丁溜又道:“何大哥,这里一直都是我亲手收拾的,想着早晚我们还有相聚的一天,就一直没有变过。”
几张小凳子,几张桌子,还有一些装饭食的盘子。
只是刚坐下,却听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冷风灌入殿内,张阳扭头看去,就见李泰这个胖子提着两只鸭子而来。
“这天气冷得真邪性。”李泰哆哆嗦嗦地又关上门,将两只烤鸭放在桌案上。
几人坐在一起,又好像回到了当年。
李泰拿着一把小刀,熟练地将鸭子改刀分好,“何大哥尝尝本王的手艺。”
张阳吃着鸭腿,又道:“魏王殿下的手艺好了不少。”
何必也撕下一只鸭腿,一边吃着一边感慨,“以前在南诏总是吃不好。”
丁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递上一盆包子又道:“何大哥,多吃点。”
张阳叹道:“不知不觉人到中年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何必吃得一嘴的肥油,好一会儿才咽下,“还想到处去走走。”
“都一把年纪了,何大哥该留下来,娶个婆娘。”
丁溜低声劝道。
何必本就是一个散漫惯了的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当初留在长安城也是为了照顾袍泽的家人,等人家的孩子成年之后,他也完成对战死袍泽的承诺,就离开了长安城。
丁溜又道:“我是怕呀,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何大哥。”
其实丁溜的担心也是对的,如果这一次何必不留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何必皱眉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吗?像南诏那般的地方。”
张阳给他倒上酒水,问道:“真的不想留下吗?”
何必又道:“在一个地方留不久,要是久了就觉得浑身不爽利。”
知道留不住何大哥了,丁溜又是叹息一声,去了厨房接着做吃食,一边忙活着低声道:“今晚要好好吃一顿的……”
张阳又道:“西边怎么样?”
何必皱眉道:“往西,是去天竺还是波斯?”
“都可以。”
“不行。”他又摇头道:“大唐正在西征,某家去了又做不了什么。”
李泰低声道:“那就往北?”
何必还是摇头:“北面太寒了,这个季节去北边不好。”
“南边已经去过了,西边正在开战,这个季节去不了北边,就只有东边了。”
“嗯?东边?”
见何必来了兴致,李泰和他解释着如今东边的情形,以及大唐拿下了高句丽的事。
“东边渡海就是倭奴?”
张阳点头道:“何大哥若真要去东边,不要把倭奴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