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流过城旁泗水的河堤已经被挖开了十几个口子,河水从口子里漫了出来,敞流在城外的空地上,河水淹没了城外肥沃的田庄和菜圃,形成了一大片齐腰深的水泊,只有木筏和小船才能在水上通行。城外的空地上只有六七个高地露出水面,吴军在上面修筑了炮台,这是守军这些日子来辛苦的结果——用来抵御即将到来的沙陀铁骑。
“看来敬翔这老匹夫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呀!”李嗣源跳下战马,水面上升起了一层薄雾,这让他很难看清远处城墙上的动静,只能依稀看到黑色的轮廓,水面上传来一阵阵人声,那是水面土丘上守军传来的。
一旁的副将笑道:“是呀,不过这也难不住陛下,当年在杨刘谢彦章不也挖了黄河自守,结果还是被陛下打得一败涂地!”
李嗣源目光闪动,想起杨刘一战时的往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便如同冬日的阳光,一闪即逝。“是呀,在杨刘咱们打得谢彦章一败涂地,可晋王也是在那一役受了重伤才大行的,现在——”李嗣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几乎消失在喉咙里。
那副将低下了头,现在在李嗣源军中,李存勖的名字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忌讳,虽然从政治上说,李嗣源一直以他的继承者自居,但毕竟这位“先王”的嫡子还好端端的呆在晋阳,他却自称皇帝,这怎么说也有点过不去吧!
正当此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发炮弹狠狠的砸在相距李嗣源四五丈开外的泥地里,溅起满天泥土,受惊的战马撂撅子,发出惊恐的嘶鸣声,护卫们尽可能敏捷的避开马蹄,抓紧缰绳,控制住自己的坐骑。
“陛下快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是守军的炮击!”侍卫头目一面大声叫喊着,一面用身体护住李嗣源,将其往河堤上面拉去,其余的护卫也在忙碌着掩护其余的随行将领,这时远处的水雾中又闪过一团火光,几乎是同时,一发炮弹飞了过来,这次炮弹的落点距离李嗣源这边又近了两丈,高速飞行的炮弹打断了一匹战马的脖子,那匹战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沉重的无头尸体便倒在了尘土中,四溅的血肉将一旁的主人变成了一个血人。
“快走,快,快!”侍卫头目几乎是将李嗣源扯下了河堤,直到高耸的河堤挡住了炮弹的来路。惊魂未定的侍卫头目才松了口气,他赶忙对李嗣源敛衽下拜道:“微臣失察,置陛下于死地,还请陛下治罪!”
“罢了!”李嗣源扶起侍卫头目:“临阵探察,哪里有完全的。朕是马上天子,生死自有天命!”说到这里,李嗣源喃喃自语道:“方才那炮击距离这里至少有五百步,这么远居然能打得这么准,梁军恐怕没有这么犀利的火器!”说到这里,李嗣源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陛下,只怕是吴军,敬翔那老匹夫一定勾结了吴军,这一定是吴军的火器!”一旁的副将答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急促,仿佛是为了不让一旁的兵卒听到似的。
李嗣源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向南方望去,目光阴冷。
“混蛋,刚才是那个蠢货开炮的,本将军不是下过军令,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许开炮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沙陀蛮子我军已经进城了吗?”城楼上,吕宏凯扶着女墙,远眺着炮声来处,他的脸色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可是两旁的粱军士卒一个个脸色惨白,,看着那些新兵畏畏缩缩的模样,他冷哼了一声,心知定然是土丘上的那些未经战阵的梁兵看到敌军出现,便催促土丘上的吴军炮手开火,由于淮东的吴军一直处于守势,对当面的徐州并无什么威胁,所以当地的梁兵多半是多年未曾发过一矢的了,自然无法和吕润性带来的那三营新军相比。
吕宏凯气哼哼的走下城楼,跳上战马,脸上满是懊恼之色。为了避免被远来的李嗣源所部发现来援的吴军已经进城,吕润性和敬翔商定城外的土丘和戏马台上的守兵全部都用梁兵,只有少数炮手是从吴军中抽出,好给敌军一个冷不防。却没想到这些从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家伙竟然刚看到几个探子,便胡乱开炮,暴露了己方军情,实在是事先意想不到的。
堂上,敬翔指着几案上的舆图解释道:“殿下,这徐州城地势三面背山,唯有西面平川数百里,既然已放水阻敌,东、北两面也是如此,唯有南面地势甚高,则戏马台便是争夺的要点,只要守住戏马台,晋军便无法直薄城墙。”
吕润性凝视着几案上的舆图,上面用木块和麦粒堆成了城墙和山脉的形状,徐州城外的攻防形势已是一目了然。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问道:“戏马台上我留有两千精兵,炮十五门,粮弹充足,晋军火器远不及我大吴,便是有十万人,短时间内也攻不下此地。只是那李嗣源也是百战宿将,只怕也有奇计!”
敬翔笑道:“若论计策,晋军众将倒也平常,只不过那股子塞外胡人的剽悍之气,倒是难对付的很。想来无非是重新挖开沟渠,将积水排去,可这样一来,少说也要七八日,再加上让地干硬了,又要二十日加起来都有一个月了。大吴的西路军就算是爬,那会儿也爬到汴京了,殿下又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