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本点了点头,道“嗯!待将那沙洲上人拘来询问罢了,再做主张!”
周本传下令去拘拿沙洲上人,便与刘威一同回到船舱中静待回音。刘威坐在舱中,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也没有得到回音,都不觉有些烦躁,顿足骂道:“蒙阁那小子平日里办事也伶俐的很,怎的这次如此拖拉,连拘几个人来也花了这么久功夫。”
“刘公莫要心焦,这大江之上空旷,方才你我看那沙洲近,实际上也有两三里开外,便是快船来回也要两刻。”周本见状赶紧笑着劝慰道,刘威这才察觉出自己心气有些浮躁,不由得苦笑着自我开解道:“罢了,见了一辈子阵仗,到老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还没见真章心气就这般浮动,真的打起来还得了?五心不定数个干干净净,若能过了这关,刘某人还是卸了这副担子回老家去种菜去吧!”
周本见刘威如此颓唐,正要出言开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心中何尝不也是对前景悲观的很呢?在他漫长的军事生涯里,并非没有遇到比镇海军更强大的敌人,也不是没有遇到更恶劣的战局,但那时候的自己却从没有像对未来有着这么灰暗的看法,周本不但不对眼前的战局不乐观,甚至在内心深处,他还认为即使万一自己能够击败吕方的入侵,解除了镇海军的外部威胁,反而会使得淮南的内部矛盾爆发出来,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炸的粉身碎骨,想必刘威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有了离开广陵这个政权斗争的中心,好保全自己性命的想法,周本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内忧外患交织,外患去则内忧发,这可如何是好呀!”说到这里,舱中两人脸带苦笑,目光中满是惨然之色,对坐无言。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都统,白沙洲上的驻军头目带来了!”周本赶紧收敛精神,沉声道:“将那厮带进来!”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方才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一下子那个威严深重的淮南军大将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一会儿,牙兵便从外间带了一个有些神情慌张的军汉进来,刚进得舱门便敛衽下拜。周本道:“罢了,你便是这白沙洲上的头目?”
“小人姓许名亮,正是这白沙洲上的守捉使!下辖有两百兵,十条船只!”那军汉不敢起身,只是伏在地上回答道。
周本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我方才看洲上好似正在撤兵的模样,可否属实?”
“正是!”
周本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可是你看敌军势大,临阵怯懦,私自退兵,将这江防要地让与镇海贼?”
“不是,不是!”那许亮闻言连声否认,周本方才口中的罪行可不是开玩笑的,临阵怯懦,私自退兵,至少是个杀头的罪行,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中的妻小,他唯恐周本不信,急道:“并非小人私自退兵,实在是军令在身,小人才敢退兵的,都统若是不信,我这里有军令。”说到这里,那许亮从怀中取出一封白麻纸,双手呈送了上去,早有一旁的牙兵取了送给周本,周本打开一看,果然不错,正是让其撤兵的军令。他将那书信递给一旁的刘威,声音稍微柔和了点,问道:“这白沙洲乃是广陵咽喉之地,十分重要,如今镇海贼军就在江东,岂有自去门扉的道理,你可知道上峰让你撤兵的原因。”
许亮苦笑道:“小人职位低微,如何知晓这等机密?不过。”说到这里,许亮犹豫了起来,周本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除了自己和刘威以外的其他人退出舱外,笑道:“你只管说,对与不对我自能分辨,说的对了有赏,说的错了我也不怪你!”
那许亮见周本如此,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抬头道:“小人也知道这白沙洲乃是江防要地,只是这沙洲上已有六七日未曾送上粮食补给,冬衣酱菜更是没有,袍泽们都难熬的紧。小人听与信使同来的弟兄说,数日前广陵城中发生大变,诸将自相攻杀,死了好几万人,城中到处都是尸体,连井水都是红的,还说咱们督将调咱们回去就是为了自保,防备广陵城中的……”